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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裴桓院中出來後,裴素冒雨去了趟裴家宗祠。

這裡如今只供奉了其父裴渡的牌位,母親謝氏則因那盞鴆酒,被叔公們定罪蓄意謀害裴家子嗣,早已一紙休書送至謝家,成了下堂的罪婦,沒有資格受裴氏後輩祭拜。

裴素跪在父親的靈位前,腦海中始終迴盪著裴桓方才的那句話,偌大的裴家,嫡系後嗣不止他一個,將來的家主為何便註定是他?

整個裴家上至宗族叔公長老、下至府裡丫鬟僕婢,都幾乎預設的事,可誰能想到,對此最不願的,竟是他自己。

原來他打從心底裡,便不願陷在這個遮天蔽日的龐大宗族中,可若當真如此,父親當年隨軍禦敵的心血豈不付之一炬,母親也要永遠揹負罪名長眠郊外?

宗祠燈火通明,照出裴素眉尖淺淺的皺褶,她幽幽望著眼前的靈位,目光茫茫無處著落。

“爹,你和母親若在天有靈,會希望聿璋自在去過他想要的一生,還是會怪我渾渾噩噩,活成現在這幅樣子?”

她總時時會恨自己。

恨自己不是男子,恨自己無能,無法在面對宗族長老時說上哪怕隻言片語,更恨自己滿身汙穢,受人鄙夷恥笑,沾染了父親的一世英名,也除了笑柄和牽絆,什麼都沒帶給身邊的人。

話問出去,四下風聲疏疏,唯有燭臺上的火苗,隨風搖曳了幾許。

原以為空無一人的祠堂中,裴素卻忽地聽聞身後傳來沉穩腳步聲,來人嗓音沉沉,極淡的語調,卻一如既往地絲毫不容置疑,“今日下雨地上潮氣重,你身子弱,不宜久跪,起來。”

裴素回過頭,便見裴五爺正自宗祠外闊步進來。

“家主……”

不知他有沒有聽見剛才那話,裴素垂眸目光稍避,裴五爺已到近前來,彎腰虛扶她左臂,並未用力,但裴素見之瞭然,忙提裙從蒲墊上站了起來。

裴五爺收回手,沒有提她剛才的話,轉身自桌案上取了三根香,一壁就著燭火點燃,一壁問:“早上存善堂傳膳,你沒在,去了聿璋的院子?”

“嗯。”

裴素往後退了步,望著裴五爺祭拜宗族先祖,正對最前方的,便是前家主裴渡的靈位。

她那頭單單一個嗯,低著頭再沒有後話,但裴五爺想聽的,顯然並不止如此。

祭拜完,裴五爺轉過身,話鋒一轉,同她說起:“前些日子聿璋遠行冀州,協同宸王促成世家交權,那是樁棘手事,我都未必有把握辦妥,遣他前去,本意原也只是教他以後輩身份靜觀其變,無需出頭,但你知道的,他總能給人出乎意料的驚喜。不僅在宸王刀下保下了琅琊王家的長老,還說服了宸王暫緩大刀闊斧地削弱世家,昨日王家家主遞信前來言謝,信中不乏對聿璋多番讚賞——”

裴五爺說著看向裴素,眼底沉沉地笑了笑,“你看看,他如今尚且還不到十七歲,卻已經能教眾多前輩另眼相待,這樣的人,他無論在哪裡都不可能寂寂無名。”

這樣的人,裴家也不可能放他走。

裴素頓時便聽懂了他的話中話,可見裴桓的心意,並不需要說出來裴五爺才能知道。

她心內忽覺惶恐,不禁抬眸對上裴五爺的目光,又匆匆低下頭,這才如實道:“是三嬸近來聽齊夫人談起付家有位剛及笄的小姐,念及聿璋尚未婚配,便想教我問問他的意思。”

“付家?”

顯然這事暫且還只是在女眷裡淺探口風,明面上並沒有露絲毫苗頭。

裴五爺倒也不見多少意外,略思忖片刻,便道:“付家倒也不錯,付定安這些年立功不少,從鄞州再調回盛京怕是再要不了多少年,聿璋怎麼說?”

“他……”裴素躊躇了下,還是回道:“他不願。”

裴五爺聞言沉沉看她,不知信是不信,只說:“我想他也仍舊是說不願,但這事你該勸勸他,闔府也只有你能勸得動他,總不能教大哥的血脈斷在他身上。”

不容置疑的調子,裴素入耳便知推辭都是多餘,抿緊唇沒有言語。

祠堂外的雨勢漸小了,涼風拂動簷下窗穗吹進來,捲到裴素背心,好似給悶得火紅的炭上澆上了一盆水,教她驟然掩嘴咳嗽起來,待鬆開手,竟在掌心咳出一灘血。

裴五爺望見,眸光霎時鬆動,眉頭猛地皺起,立即朝外喚侍從進來。

“無需……”裴素忙出聲制止,“無需驚動旁人。”

裴五爺神色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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