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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盎這麼多年絕不是白混的,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小河溝裡怎麼可能翻船?他準備亮一下本事,好讓申屠嘉知道鋼筋鍋都是鐵鑄的。

袁盎開口了,他沒再拐彎抹角,板著臉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為丞相,比陳平、周勃如何?”

申屠嘉一愣,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不正在說你的事嗎?怎麼把我給扯了出來?申屠嘉莫名其妙地盯著袁盎,而袁盎正仰著臉徵詢答案,似乎千里迢迢跑回來就是為提這個問題來的。

申屠嘉沉默了一會,咧嘴笑笑,“自然不如。”

申屠嘉說的是老實話,就他一生的做為來看,根本和陳平、周勃不在一個檔次上。可我申屠嘉水平高低又關你袁盎鳥事?你千里迢迢跑來埋汰人,有些不近情理了吧。

袁盎接下來的話的確有些不近情理。按常規套路,申屠嘉“謙虛”了一下,你袁盎怎麼著也得客氣地吹捧對方一番,好讓大家都下臺階。

如果袁盎這麼做了,那就不是他了。他每次張嘴,如果不說幾句難聽話,那就出了怪了。

袁盎呲牙咧嘴地說道,“你當然不如他們。陳平、周勃輔佐高皇帝,平定天下;誅除諸呂,保全劉氏社稷。而你只是擅拉強弩的材官,沒有克敵致勝的奇謀,更沒有攻城野戰之功勳,僥倖得志而恬居相位,如何與陳平、周勃相比?”

你這傢伙風塵僕僕跑來,不分場合地當著下人的面開罵,有點過分了吧?一點也不給老子留情面,就算比不過人家,但畢竟是當朝丞相,沒道理讓你如此作踐的。申屠嘉有些懊惱,為什麼沒屏退左右呢?他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怒然起身。

而跪在地上的袁盎卻視而不見。“先帝和當今聖上若道途逢人,還常停輦(車)而聞之言,且良善之言而無不用,以致世人稱道。此何緣由?皆招天下賢士而為我用。”袁盎舔了一下嘴唇,扯著嗓子接著嚷,“聖上聞未聞之事,曉不曉之理,一天比一天聖明;而你呢?拒絕世人於門外,堵天下人之口,一天比一天愚昧。以聖明之君督責愚昧之丞相,你不久將大禍臨頭了。”

袁盎罵過癮了,然後一叩頭起身準備告辭。

而申屠嘉卻慢慢地坐了回去。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被人這麼罵過的。當然,劉邦罵過他,並且罵的更直白、更噁心。不過劉邦是逮誰罵誰,在他手下混日子的人中,沒捱過罵的沒幾個。而現在袁盎罵了他,沒用一個髒字,就把他罵的狗血噴頭。

如果幾個月前袁盎在他面前出言不遜地發牢騷,相信申屠嘉早讓人過來抽他耳刮子了。可現在不會,因為自從劉啟繼位以來,申屠嘉有了被疏遠的感覺。一輩子政治的人,嗅覺就算再遲鈍,也多少會察覺到一些異樣的。聽完袁盎的一頓臭罵,他卻覺得挺有道理。

就在袁盎轉身準備離開時,申屠嘉趕忙站了起來,“將軍留步。”隨即快步上前,鞠躬拜謝,“我申屠嘉粗鄙,今日聞一言,醍醐灌頂,承蒙將軍教誨。”

袁盎笑了。大老粗畢竟是大老粗,說好話不行,非得罵兩句才管用。

至此,這二人走到了一起。

袁盎此行的目的達到了。走好了第一步,按理說就該互相掏心掏肺,聯手對敵了。

然而,袁盎並沒如此直接。套上了近乎,並不見得人家就會陪著你趟這灘渾水。朋友還是敵人,往往只是一線之隔,稍有不慎將滿盤皆輸,更何況自己的對手是皇帝極其信任的晁錯。因此,袁盎把心裡最想說的話嚥了下去,陪著申屠嘉扯了半天閒話後,拍拍屁股回家了。

在這段時間裡,袁盎還是比較安生的。進宮拜會一次皇帝后,剩下的主要精力用在了兩件事上:一件是四處串門,捎帶打探一些對晁錯不利的資訊;二是在家睡覺,閉眼揣摩申屠嘉的為人以及下一步的舉措。

十幾天後,罷朝歸來,申屠嘉拉他回家飲酒。

此時,二人已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酒過三巡,袁盎似是無意地提起了吳王劉濞,提到了劉濞自然而然就提到了“削藩”。

申屠嘉一聽這兩個字,頓時火冒三丈,他反對“削藩”。當然,他也並非害怕打仗,而是討厭提出“削藩”的那個人。因為就在兩天前,自己拿出的一個決議被晁錯改的體無完膚,發了兩句牢騷,卻被皇帝含沙射影地教訓了一番。這口惡氣,申屠嘉是很難嚥下去的。藉著酒勁,他罵了一句:“佞人亂政,不誅之天下難安。”

夠了。有了這句話,袁盎心裡踏實了。這些天來,他就怕申屠嘉不出手幫忙,現在看來,申屠老頭大有撩胳膊親自上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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