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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琴的家,他才決斷地說:“現在管不了這許多,無論如何我們要奮鬥到底。”
他先見了姑母,然後到琴的房裡去。他看見琴,第一句就說:“我從二哥那兒來,他叫我告訴你,他很好。”
琴正在寫信,連忙放下筆帶笑說:“謝謝他,謝謝你。你看我正在給他寫信。”
“不消說,送信的差使又歸我,”覺慧笑著說。他無意間瞥見信紙上的“梅表姐”三個字,似乎還有幾處,便問道:“你告訴他梅表姐的事情嗎?我已經對他說過了。關於梅表姐的死你的意見怎樣?”
“我在信裡說我無論如何決不做第二個梅姐,而且媽也決不會讓我做,她親口向我說過。她昨天看見梅姐身後的情形和錢伯母的慘狀,她也很感動。她說她願意給我幫忙。”琴說著,現出了堅決的、愉快的表情,她的面容也不像前幾天那樣地憔悴了。
“好,這個訊息倒應該讓他早些知道,”覺慧說,便催促琴把信寫好。兩個人又談了一些話。
覺慧又到覺民那裡去,把琴的信交給覺民。覺民正在跟黃存仁談得很高興。覺慧也參加了他們的充滿希望的談話。過了將近一個鐘頭,他才回到家裡,正要去見祖父,卻看見祖父的窗下石階上站著幾個人,伸長了頸項在竊聽什麼。在高家,這樣的事是常有的。覺慧想:“且不去管它。”他走進了堂屋,正要去揭祖父房間的門簾,忽然注意到裡面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哭訴什麼,這是五嬸的聲音。接著又是祖父的怒罵和咳嗽。
“我原說過總有一天會有把戲給我們看,”覺慧自語道。他便不去揭門簾了。
“你馬上給我把他找回來,看我來責罰他!……真正把我氣壞了!”祖父在房裡用顫抖的、帶怒的聲音說,接著又是一陣咳嗽。他的咳嗽中間還夾雜著五嬸的低泣。
克明的聲音接連地答應著“是”。幾分鐘以後門簾一動,克明紅著臉從裡面出來。這時覺慧已經走出堂屋了。
站在祖父窗下竊聽的人裡面有一個是淑華,她看見覺慧,便走過來問:“三哥,你曉得五爸的事情嗎?”
“我早就曉得了,”覺慧點頭說。他低聲問淑華:“他們怎樣會曉得的?”他把嘴朝祖父的房間一努。
淑華開始賣弄似地說了下面的話:“五爸在外頭討了姨太太,租了小公館,家裡頭沒有一個人曉得。他把五嬸陪嫁過來的金銀首飾都拿去了,說是借給別人做樣子,好久不還來。五嬸向他追問,他總是一味支吾著,後來五嬸追問得急了,他才說是弄掉了。他這兩個月整天不在家,晚上回來得很晏,五嬸自己一天忙著打牌,並不疑心什麼。昨天早晨五嬸在他的衣袋裡偶爾找到一張女人的照片,問他是哪個,他不肯說。恰好五嬸下午到商業場去買東西,碰見一個女人坐著五爸的轎子,在商業場門口下轎,而且高忠還跟在後面。她今天便找個機會把高忠留在家裡,逼著他說出五爸的事情。高忠果然說出來了。五爸拿去的首飾,有的是拿去當賣了,有的是給那個新姨太了。五嬸才跑去告訴爺爺。……五爸的新姨太是個(禁止),叫做什麼‘禮拜一’。……”
淑華絮絮地說著,好像她的嘴一張開,就永遠閉不住似的。覺慧對她所敘述的事情一點也不覺得新奇。而且他比她知道得更多,他曾經親眼看見四叔到“金陵高寓”去。他知道這個空虛的大家庭是一天一天地往衰落的路上走了。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拉住它。祖父的努力沒有用,任何人的努力也沒有用。連祖父自己也已經走上這條滅亡的路了。似乎就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通向光明的路口。他又一次誇張地感覺到自己的道德力量超過了這個快要崩潰的大家庭。熱情鼓舞著他,他覺得自己的心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地激動過。他相信所謂父與子間的鬥爭快要結束了,那些為著爭自由、愛情與知識的權利的鬥爭也不會再有悲慘的終局了。梅的時代快要完全消滅,而讓位給另一個新的時代,這就是琴的時代,或者更可以說是許倩如的時代,也就是他和覺民的時代。這一代青年的力量決不是那個腐敗的、脆弱的、甚至包含著種種罪惡的舊家庭所能夠抵抗的。勝利是確定的了,無論什麼力量都不能夠把勝利給他們奪去。他有著這樣的自信。他猛然抖一下(禁止)子,好像要把肩上多年來的痛苦的重擔摔掉。他拿驕傲的、憎恨的眼光向四下看,他想:“等著看吧,你們的末日就要來了。”
他的這種心情自然是淑華所不瞭解的,她看見覺慧並不答話,好像對她的話感不到一點興趣似的,她便悄悄地走開了。她連忙走到堂屋裡去,就站在祖父的房門口偷偷朝裡張望。
覺慧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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