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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宗琪一隻手擱在王大夫的肩膀上,一隻手扶住了徐泰來,張宗琪說:
“兄弟們,不要比這個。”
徐泰來剛剛想抬起胳膊,張宗琪一把摁住了。厲聲說:
“不要比這個。”
尾聲夜宴
將軍大道109…4號是一家餐館,說餐館都過於正式了,其實也就是一家路邊店。路邊店向來做不來什麼大生意,卻也有它的特徵,最主要、最招人喜愛的特徵就是髒。店鋪的地面上沒有地毯和瓷磚,光溜溜的只是澆築了一層水泥。水泥地有水泥地的好,客人們更隨意——骨頭,魚刺,菸屁股,酒瓶蓋,客人們可以到處丟,隨手扔。但髒歸髒,路邊店的菜卻做得好,關鍵是口味重,有煙火的氣息。這正是所謂的家常菜的風格了。到路邊店來用餐的大多是一些幹體力活的人,也就是所謂的藍領。他們才不在乎環境是不是優雅,空氣是不是清新,地面是不是整潔。他們不在乎這個。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口味”,分量足,價錢公道。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打著赤膊,撐起一隻腳來,摟著自己的膝蓋,邊吃,邊喝,邊聊。這裡頭有別樣的快意人生。
路邊店和路邊店其實又不一樣。一部分路邊店的生意仰仗著白天;而另外的一部分所看重的則是夜間,他們的生意具有鬼市的性質,要等到下半夜生意才能夠跟上來。主顧們大多是一些“吃夜飯”的人:計程車的二駕,洗浴中心或歌舞中心的工作人員,酒吧與茶館的散場客,麻友,粉友,身份不定的閒散人員,雞,鴨,當然也有藝術家。高檔的地方藝術家們呆膩了,他們終究是講究情調的,就到這樣的地方換換口味,偶一為之罷了。
起居正常的人往往並不知道下半夜的熱鬧。城管人員在夜裡頭通常偷懶,而值夜班的警察又不願意多管閒事,路邊店的店主們就放肆起來了。他們能把他們的生意做到馬路的牙子上來,也就是所謂的佔道經營。他們在梧桐樹的枝杈上拉開電線,裝上電燈,再擱幾張簡易的桌椅,生意就這麼來了。他們的爐火就生在馬路邊,炒、煎、炸、燒、烤,一樣也不缺。馬路被他們弄得紅紅火火的,煙霧繚繞的,一塌糊塗的,芳氣襲人了。這正是都市裡的鄉氣,是窮困潦倒的,或者說不那麼本分的市民們最為心儀的好去處。
十二點不到的樣子,沙復明、張宗琪、王大夫、小孔、金嫣、徐泰來、張一光、高唯、杜莉、小唐等一千人走到將軍大道109…4號來了,連金大姐都特意趕來了。在深夜,在街面寥落的時分,他們黑壓壓的,一起站在了將軍大道109…4號路邊店的門口。路邊店的老闆與夥計們都見過他們,三三兩兩地見過,差不多都是熟臉,可這樣大規模地相見也還是第一次。老闆十分熱乎地走了出來,對著一大群的人說:“都來啦?什麼喜慶的日子?”
沒有一個人答腔。沙復明莞爾一笑,說:“也不是什麼喜慶的日子,大家都辛苦了,聚一聚。”
“這就給你們安排。”
沙復明的莞爾一笑卻吃力了,他疲憊得厲害。從讀完都紅最後的那一句話開始,沙復明身上的力氣就沒有了。很突然的一下,他的力氣,還有他的魂,就被什麼神秘的東西抽走了。好在還有胃疼支撐在那兒。要不是胃疼,沙復明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空的了,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體內空洞的回聲。
沙復明原本是為了慶祝都紅的出院邀請大夥兒出來消夜的。也就是幾個小時的光景,此一時,彼一時了。生活真是深不可測,總有一些極其詭異的東西在最為尋常的日子裡神出鬼沒。說到底生活是一個脆弱的東西,虛妄的東西,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都說盲人的生活單調,這就要看怎麼說了。這就要看盲人們願意不願意把心掏出來看看了。不掏,挺好的,每一天都平平整整,每一個日子都像是從前面的日子上複製出來的,一樣長,一樣寬,一樣高。可是,掏出來一摸,嚇人了,盲人的日子都是一副離奇古怪的模樣。王大夫哪裡能不瞭解沙復明現在的處境,建議他把消夜取消了,換一個日子,一樣的,“何苦呢。”沙復明卻沒有同意。沙復明說:“都紅出院了,總該慶祝一番的吧。”
是啊,都紅出院了,是該慶祝一番。但是,這樣的慶祝究竟是怎樣的滋味,只有沙復明一個人去品味了。王大夫建議沙復明取消這一次的消夜是真心的,當然,也不能說沒有一點私心,中午時分他剛剛和小孔翻了臉,緊接著又和金嫣翻了臉,再接著又和徐泰來翻了臉,在這樣的時候出來消夜,真的不合適。別的人都不好對沙復明說什麼,然而,心思卻是一樣的,巴不得沙復明把這一次活動取消了。沙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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