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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不取消,又能怎麼辦呢,大夥兒實在有點心疼沙復明了——你這頭犟驢,你怎麼就這麼犟的呢?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又有誰感受不到沙復明心中的悽風與苦雨。他真是淒涼了。
比較下來張宗琪的心態就更要複雜一些。無論是對都紅,還是對沙復明,張宗琪都是惋惜的。但是,在惋惜之餘,張宗琪的心中始終充滿了一種怪異的喜悅。這喜悅沒有來路,沒有理由,是突發性的。讀完了都紅的信,張宗琪的心坎裡“咯噔”了一下,仔細地一琢磨,張宗琪驚奇地發現,他的內心不只有惋惜,更多的原來是喜悅。這個發現嚇了張宗琪自己一大跳,都有點瞧不起自己了。怎麼會這樣的呢?但是,這喜悅是如此地真實,就在張宗琪的血管裡,在迴圈,在纏繞,剎不住車。想過來想過去,張宗琪想起來了,他其實一直都在盼望著都紅離開。當然,是平平安安的離開。都紅離開得並不平安,張宗琪最大的惋惜就在這裡了。
這頓飯他不想吃,卻也不能不吃。張宗琪就只能隨大流,跟著了。
一群人站在了將軍路109…4號的門口,浩浩蕩蕩的,卻又是三三兩兩的,就是沒有一人說話。氣氛實在是特別了,充滿了蒼涼,同樣也充滿了戾氣。
一轉眼的工夫夥計們就把桌椅收拾好了。一共是兩張。老闆清點過人頭了,還是兩張比較合適。老闆走到沙復明跟前,請他們入座。沙復明卻猶豫了,依照現有的情形,一定是他坐一張,張宗琪坐另外的一張。沙復明扶住椅子的靠背,嘴角突然就浮上了一絲古怪的神情。他和張宗琪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不能說是為了都紅,公正地說,和都紅一點關係都沒有。然而,挖到根子上去,和都紅又是有關係的——可是,都紅在哪裡?都紅她已經杳無蹤影。
沙復明強打起精神,對老闆說:“麻煩你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我們一起吃。”
夥計們再一次把桌椅拾掇好了。這是一張由三張方桌拼湊起來的大桌子,呈長方形,長長的,桌面上很快就放滿了啤酒、飲料、酒杯、碗筷。壯觀了。是路邊店難得一見的大場面。夜宴的頭上是天,腳下是地,左側是開闊而又空曠的馬路。它的名字叫將軍大道。這哪裡是一群盲人普通的消夜,簡直就是一場盛大的夜宴。
“坐吧。”沙復明說。
張宗琪站在沙復明的不遠處,沙復明的話他不能裝作聽不見。但是,沙復明的話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物件,顯然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張宗琪就只好把“坐吧”銜在嘴裡,隔了好半天才說:
“坐吧。”
兩個“坐吧”沒有任何語氣上的邏輯關係,然而,究竟暗含了一種關係。他們都坐下來了,他們坐在了桌子的最頂端,一坐下來卻又有些後悔,不自然了,有點如坐針氈的意思。兩個胳膊都不動,就生怕碰到了對方的哪兒。
一群人還在那裡猶豫。最為猶豫的顯然是王大夫了。坐在哪兒呢?王大夫費思量了。小孔在生他的氣。金嫣在生他的氣。徐泰來也在生他的氣。坐在哪裡他都不合適。小孔生氣王大夫倒不擔心,究竟是一家子,好辦。金嫣和徐泰來卻難說了。想過來想過去,王大夫決定先叫上小孔。王大夫的鼻尖嗅了幾下,終於走到小孔的面前了,拽了拽小孔的衣袖。小孔不想答理她。一把就把王大夫的手甩開了。很快。很猛。她不要他碰。臉都讓你丟盡了,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王大夫的眼睛“正視”著正前方,這一次卻抓住了小孔的手腕,使勁了,絕不能讓小孔的胳膊弄出動靜來。小孔的驢勁卻上來了,開始發力,眼見得就不可收拾了。王大夫輕聲對著小孔的耳朵說:“我們是幾個人?”
王大夫的這句話問得沒有由頭,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身邊的人還以為他在清點人數呢。但是,小孔卻是懂得的。這句話她記得。這句話她問過的。是她在床上問王大夫的。王大夫當時的回答是“一個人”。後來王大夫的高潮就來了,而她的高潮緊接著就接踵而至。那是他們最為奇特的一次性愛,小孔這一輩子也不能忘懷。小孔的胳膊突然就是一軟,連腿腳都有些軟了。愛情真是個古怪的東西,像開關。就一秒鐘,一秒鐘之前小孔還對王大夫咬牙切齒的,一秒鐘之後,小孔的雙唇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她的牙齒再也發不出任何的力量了。小孔反過來把王大夫的手握緊了,她在私下裡動用了她的手指甲。可推拿師的指甲都很短,小孔使不上勁了。只好把她的手指摳到王大夫的手指縫裡。王大夫拉著小孔的手,一直在小心地觀察,最終,他和小孔選擇了金嫣與徐泰來坐的對面。這是一個上佳的空間關係,具有無限豐富的積極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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