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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卻聽得平康在一旁輕聲道:“柏舟,柏舟。”
我勉強睜開眼睛,卻見平康面露猶豫之色,道:“柏舟,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我略點了點頭。
平叔嘆了口氣,道:“我屏退了不相干的人,想與你說兩句真心話。”
我睜大眼睛。
“你是我打小看大的,”他斟酌了一下,道:“有些話,我便不拐彎抹角。”
我弱聲道:“是,請講。”
“這一次的事,我曉得乃有人趁你奏曲,燃了西域異香。”他看著我,有些猶豫,道:“誰做的,出於何種目的,你我心知肚明,但我希望,你能裝作不知。”
我輕輕一笑,道:“好。”
他見我如此乾脆,反倒不忍心,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嘆息道:“委屈你了。”
“無妨。”我閉上眼,喃喃地道:“自來,我已慣了。”
“柏舟,”平叔和聲道:“谷主待你,真個與眾不同。平叔伺候他幾十年了,從未見過他待誰如此上心,你是好孩子,我心底,也盼著你能長長久久伴著谷主,讓他身邊有個窩心的人才好。”
我嘴角上翹,調侃道:“平叔,您還是直說不得已的部分吧。”
他頓了頓,笑道:“你這孩子,唉。我也曉得,真是對不住你,但人有三六九等,有的人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不能如咱們這等平凡之輩,庸庸碌碌,就此一生。谷主大人他……”
我心底一陣膩煩,睜眼打斷他道:“他是高高在上,我們不過螻蟻一流,為了他的大業,咱們萬死不辭,您想說的,是這意思?”
他面上有些掛不住,強笑道:“柏舟,你要站在谷主身邊,便不能奢望他如凡夫俗子,耽於愛戀,圍繞一日三餐,做瑣碎庸常之事。”
我點頭道:“確實如此,然人之心或剛果或懦軟,皆秉之於天,不可勉強。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庸人之常情,也彌足珍貴。”我疲倦地嘆了口氣道:“平叔叔,口舌之利,逞來無用,您放心,我終究是疊翠谷出去的,總不會跟個孩子計較得失,壞了谷主的大事。”
平叔頷首道:“你能識大體便好。好好歇息,谷主這幾日忙,我便不將你的事稟報了。”
我道:“好,一切聽平叔安排。”
我將養了好幾日方漸漸好了,但因服用聖藥而帶來的那點體質好轉,卻也終究鏡中水月,白忙活一場。不但如此,聖藥中蘊含毒素,卻也從此纏入體內,我坐臥之間,時常感覺時日無多,不得不往前推進計劃。
這一日,谷主又來習琴,進門第一件事,便是命我伸手搭脈。他眉頭緊鎖,面露寒霜,看向我的眼中竟蒙上一層說不出的憐惜和隱隱的愧疚。
我笑了起來,其實此間發生什麼,谷主又怎會不知?只是事到臨頭,我確是最好犧牲的那一位,從來都是如此。
他大概也覺著我已是強弩之末,捱不了多久,對我卻從此好上許多,一連十餘日,皆留在我這裡,同吃同臥,每每抱著我捨不得撒手。雖然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但舉止之間的眷戀和淡淡的憂傷,卻已表露無疑。
我想,若我仍是當年那個小柏舟,此刻大概會覺上天一般的幸福滿意。
但我早已是易長歌。
柏舟求的溫情和眷顧,到得此刻,即便摻雜許多別的,但終究十分當中,有一分真意。
但易長歌,卻連這分真意,都不需要。
“想什麼吃的玩的,只管告訴我。”谷主和顏悅色對我說。
我在他懷中淡淡一笑,道:“不若,趁著我精神好罷。你將我教你的曲子,再演一遍。”
他摟著我的手驟然一緊,唇線緊抿,半響方擠出兩個字:“不急……”
“急的,”我靠在他胸膛,軟軟地道:“時日不多,可我還有幾本曲子,尚未寫與你。”
“柏舟,”他猛地抱緊我,忽而狠聲道:“我定,我定殺了……”
“雲崢,”我笑著打斷他,難得說了句真話:“我累了,這樣也好。來,再演一次,你的玉笛呢?”
“真的想聽?”他吻著我的臉頰。
“想。”我閉上眼,決然道。
長歌行
作者:吳沉水
第 44 章
我發覺人之將死,也不是沒有好處。
比如谷主對我的態度,一旦他確認我命懸一線,時日無多,對我的好,便不再掩飾壓抑。原因很簡單,他既無需顧慮待我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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