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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情起
難得和風煦日,晚風柔得令人歡喜。陸焉今日回了城西宅邸,這座宅子建在恩親侯與靖海侯府宅之間,一個是無功無德外戚封侯,一個是沒落潦倒開國功臣,誰也瞧不上誰,誰也不愛搭理誰。他選在此處,大約是因為此處原是武英殿大學士楊國楨府院,後楊家落罪,滿門抄斬,這宅邸也荒廢下來,多年無人問津。三年前江西承宣佈政使許荇將房契地契壓在大吉盒兒送到他手邊,入住時已被翻新成今日模樣,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鬥水為池,虛實相接,彷彿生生在京城造出一個小江南來。
額角的傷口上過藥,已淡了許多,不似早幾日猙獰駭人。
春山在身後一下一下梳散他的發,想起花廳裡壘得半人高的禮,小心試探道:“義父,今年生辰真不辦了?”
下月十五,是陸焉二十九歲生辰,但早早放出話來並不宴客,京內京外想走西廠提督這條路子的大老爺們急的抓耳撓腮,離十五還早著,便急急將賀禮送上門來,更有個丁憂三年的外官送上一對揚州瘦馬供廠公大人消遣。
陸焉道:“今年年成不好,宮裡的貴人們都想盡辦法節儉開支,我這不零不整的還辦什麼。”
他慣常如此,出頭的事讓東廠去辦,他自坐收漁利即可。
春山遲疑,“那…………小院裡那幾位姑娘留是不留?”
陸焉淡淡道,“曹得意不是喜歡這些玩意兒?挑個好日子送到他府上。”
春山詫異,“曹得意?那起子人…………”他原以為陸焉根本瞧不上曹得意,又何必便宜他。
陸焉道:“世上本無庸人,只看你用的是否得法。曹得意以後有大用,且先留著。”
春山想不明白,只好點頭遵是,明日就去辦。
初一,碧溪閣裡趁著日頭好,將箱籠都收拾妥當。景辭的意思是不必都帶走,她估摸著過不多久就得回宮來住。
這一日她辭過太后,經園外迴廊出慈寧宮,恰遇上身披緋袍,頭戴素花四梁朝冠的陸焉迎面走來。約離著二十步遠時,他停了下來,彎腰避到一旁。景辭迎面上前,他低頭時只瞧得見她腳下十幅月華裙,素白的裙面下縫鑲著羊皮金,微風吹來,色如月華,不想這皎皎月華卻停在他眼前,似明月,驀地照亮樹蔭下的一片晦暗。
相顧無言,她憋著一股氣,又沒個發火的由頭,只得硬生生吞進肚子裡,心底裡嘀咕,世上哪來這樣的人,多瞧一眼都生氣。
提步要走,白蘇同春山都鬆一口氣,不料她才往前邁一步便停下,望著陸焉弓成平梁橋似的背脊道:“你抬起頭來。”
他似有幾分猶豫,但仍舊依言稍稍抬頭,依然保持著目光落地,下頜收緊的恭謹姿態。
景辭擰著眉,目光落在他額角傷疤上,問:“這誰幹的?”
陸焉心中微嘆,但回話時不疾不徐,“是微臣近日行路不慎,跌倒所致。”
而景辭呢,她胸中原就藏著一簇火,沒法施展,他這藏藏掖掖一句話,更給她添了一把柴,火苗蹭的一聲便竄上來,要燒了一整個春和宮。
她今日穿鵝黃團花短襖,領上襟扣鑲一層軟軟狐狸毛,腰間月華裙靈秀飄然,出雲髻點翠蝴蝶簪,孔雀石耳墜子晃著圓潤小巧的耳垂,遠遠瞧著是一位足可入畫的美人,出口卻是驚人,“我看她是活膩歪了!白蘇,取我的鞭子來!”她一踏腳,便要衝去西邊人跡寥寥的春和宮,找上一日哭三回的喻婉容算賬,惡狠狠語氣,配著紅豔豔的唇,倒顯出幾分女兒家的嬌憨來。
見她不管不顧就要走,陸焉也忘了禮數,一把握住她手臂。景辭回頭,氣沖沖瞪他,“你放開!”
陸焉言語懇切,“臣微末之身,不值得郡主如此。”
景辭甩開他的手,難置信地望住他,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氣的是什麼,他願意讓喻婉容糟蹋那是他賤他活該,關她哪門子的事兒?想不清楚,或是看見真相也不願意承認,她或是惱羞成怒,繼而口無遮攔,“你就算是條狗,也是我的狗,她喻婉容打狗不看主人面子,就是找死!”
陸焉原本拉她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緩緩收在身邊,蒼白的面容清清冷冷,任誰也猜不透這張青白麵皮下是惡鬼是神佛。聽見他帶著自嘲,勾了勾唇角,竟還能畫出個笑來。
“郡主貴人多忘事,微臣這條狗,早在六年前便認了春和宮做主子。郡主為條不聽話的狗同春和宮起衝突,不值當。”
她自知失言,但不肯認,依舊強撐氣魄,“我的事情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我倒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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