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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店?”

“我現在是女老闆喲,履任第二天。”蘇憶藍微笑。

“原來的那個呢?”

“生意不好,就盤給我了。”

“啊,那個,這是我老師……”裘澤才想起俞絳來,轉頭一看,她卻早已經不在身邊,自己走掉了。

第115節:七。 北宋的長街(4)

裘澤有些尷尬地把頭轉回來。

“這幾年你還好吧?”蘇憶藍問。

裘澤又開始笨拙地摸耳朵,這本該是他先問候的話。

“還好,你呢?”他只能這樣說。

“好啊。比那時想象的好呢。”蘇憶藍笑得舒展又自然。

蘇憶藍是裘澤的初中同學,在初二的下半學期,她輟學離開這座城市,因為一個很奇怪的理由:她要回到祖籍所在的某座小縣城裡,接受家族裡老人私塾式的教育。

她離開的時候,身邊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並且惋惜。大家都覺得雖然學校裡的教育肯定有許多問題,但總要比私塾好些吧,並且那私塾還是一個沒有任何名師,只有家中長輩任教的私塾。

而現在蘇憶藍居然又回到了上海,並開了家小店。雖然她看起來氣色不錯,但裘澤卻還是有些憂慮。

“你家裡,他們教得好嗎?還在教?”裘澤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問這些,用試探性的口氣說。

“該教的都教了,現在就是我自己看點書。”蘇憶藍說。

看她用並不在意的口氣談起這些,裘澤好奇起來,問:“那你這幾年,都學了什麼?”

蘇憶藍有點神秘地笑了笑:“到我店裡坐坐,我給你看。”

店裡的佈置和裘澤印象裡的這家店已經很不一樣了,到處都掛著對聯。

店中央擺了一件翹頭長案几,雖然只是便宜的杉木刷了層清漆,卻線條流暢,古樸自然。

案上已經鋪就了一張潔白宣紙,旁邊擱著的雙龍澄泥硯,左下的龍鬚處缺損了一小塊,露出的內中石芯上滿是歲月流痕,明顯不是新損的。這當然是一件古物,只這樣看了幾眼,悠悠盪盪的氣韻就透過幾尺虛空傳到了裘澤心裡,這是各抱情懷的墨客們千百年來在這方硯臺上留下的烙印。裘澤差點忍不住要去摸一摸石硯,更直接地體驗過往大豪們壯麗的精神衝擊,只這樣想一想,都已經神馳萬里。

硯上已經研好了墨,此時稍稍有些幹了。蘇憶藍跪坐在長案旁的蒲團上,抓起一塊極樸實的長方黑墨,蘸水再研了幾下,抓起擱在旁邊的一支狼毫,吸飽了墨汁,懸腕在宣紙上停了少許時候,手腕輕輕一轉。

第116節:七。 北宋的長街(5)

裘澤一直看著蘇憶藍,她的一舉一動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手腕這樣輕巧地動了一下,垂著的毛筆往下一沉,卻彌散出挾著千鈞的凝重。好像有什麼極沉極重的東西順著筆管緩緩而下,透過筆端攏著墨汁的千百根狼毫,注入紙中。

從蘇憶藍寫下第一個字的第一畫起,裘澤的雙眉就齊齊跳動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蘇憶藍、長案、宣紙融為了一體,起了奇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並不是有形的,僅是裘澤的一種感覺。但這感覺,和先前古硯隔空的遙感卻又不同。

空氣中有著無形的電力,讓他渾身都酥酥麻麻,尤其是頭髮根,一陣一陣,他彷彿都能聽見戰慄的刷刷聲。

蘇憶藍寫得很快,一個個字在紙面上跳出來,以某種頻率,和著某個曲調,踏著某種步伐,舞出一連串的奇異姿態。裘澤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這之間孕育著。一個他從沒見過,卻彷彿又有些熟悉的東西。

“與爾同銷萬古”,蘇憶藍寫了六個字,停下筆,看裘澤。

“你來對個下聯。”她眨眼的時候帶了少許狡黠。

難道她在家中私塾裡學的是古漢語?想想倒是很有可能。

裘澤定了定神,卻沒能完全從奇妙的感覺中掙脫出來。他盡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到宣紙上的對聯上。

這是李白《將進酒》的最後一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千年之下,仍有滾滾豪氣來。

只是少了一個“愁”字。

裘澤想了一想,就說:“問君能有幾多。”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南唐後主李煜最著名的一句詞,其中唏噓感懷之意,任時光洗磨多久,仍綿綿不絕。和李太白的雄壯灑脫,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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