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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呢?雖曾得梁儲青眼中過鄉試第一,隨後會試一個徐經科場案就被貶為吏,此後憤然至今不再入仕。
文徵明也一樣,別說會試了,舉人出身這一關都已經八試不中,五十多了還是秀才。
至於祝允明呢?十九歲中了秀才,考了五次鄉試才中舉,然後又七次會試不中,如今正在廣東興寧做知縣。
他還不知道他寫的《野記》被皇帝盯上了。
在惠州興寧已經做了六年多知縣的祝允明還畏懼於此前兩廣的那場大風暴,小心謹慎地做著事。
惠州知府都被拿辦了啊!
但他再小心,這天那個殺才張孚敬來到惠州巡視了一下學政之後,還是來“拜會”他這個吳中四大才子之一了。
“自希哲到任興寧,暇則親蒞學宮,進諸生,課試講解。嶺之南,彬彬向風矣,此希哲之功。”
祝允明抱拳藏著自己的“第六指”忐忑作揖:“不敢稱功,分內之事,理所應當。”
同樣是七次會試不中,但人家一朝探花得到天子青睞,如今巡撫一方。
而失去了希望憑舉人身份和才名被推薦做知縣的祝允明,在知縣這個級別都算是資格最差的那一批,天花板看得見。
他低著頭,眼角心驚膽顫地看著那柄掛在張孚敬腰間的“天子賜劍”。
最近不是開始安撫廣東,出行沒再佩這柄“劍”了嗎?
“非也。若無希哲參典文衡,丙子、己卯兩科鄉試,興寧豈能暫露頭角、屢有高中者?興寧文教,實因公興。”
“……不敢,不敢。”
張孚敬笑了笑:“希哲才名之盛,學識之淵博,本撫早就如雷貫耳。近日偶得希哲一卷《野記》,一讀之下手不釋卷。只是其中一則趣事,孚敬卻頗有疑惑,故來請教。”
“撫臺謬讚了,允明不敢當。多年前閒筆所述,入不得撫臺青眼。”
張孚敬再次微笑了一下,隨後才問:“希哲於《野記》中著言,太宗奉天靖難時,強使方孝孺搦管擬招。‘擲去,語益厲,曰不過夷我九族耳。上怒雲吾夷汝十族,左右問何一族?上曰朋友亦族也。’孚敬才疏學淺,敢問希哲,此逸聞出自何處?”
祝允明頓時有如遭了晴天霹靂,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道:“允明當年……偶聽笑談而已。這卷《野記》……亦只閒極酒後妄書……”
“鄉野多有笑談,孚敬亦知之。”張孚敬深深地看著他,“公於廣東任知縣,剿捕匪賊,興修水利,用心文教,於興寧不可謂無功矣。然希哲知否?陛下御極後,此卷《野記》卻忽然風靡江南,稱方孝孺節烈者眾。”
祝允明的臉色更白,腿都軟了,人不由得晃了晃:“允明……實不知……下官有罪,妄議太宗之事……”
這下由不得他不跪了,因為張孚敬實在說得很明白。
張孚敬嘆了一口氣:“箇中情由,孚敬也愛莫能助。今日到惠州,察希哲在任確有功,孚敬會秉公上奏。只是希哲,伱恐怕要好好想清楚,此次入京述職該如何說了。”
“入京……述職?”
“不錯,陛下素聞希哲之名,任職興寧業已六年,陛下召希哲入京。陛見之後若果有德才,希哲當有大用。”張孚敬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吏部之外,陛下親自考功者,希哲獨一人矣。不日啟程,正旦節前希哲便可面聖。明年改元,孚敬盼希哲青雲直上,再回廣東一展抱負。”
日理萬機的皇帝為什麼會聽說一個小小知縣的名字?
不由吏部來考功,皇帝親自過問?
改元……
祝允明創作何其多?十年前寫的這本書,早就不再讓他記掛在心裡。
他若真那麼懂政治,當年又怎麼會胡亂寫這些事?
但這些原因需要他去辯解了。
皇帝會信嗎?
此去京城是青雲直上還是直入地獄,祝允明已經完全不確定了。
冬月下旬,廣東有六艘官船緩緩駛向京城,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船隊。
其中四艘,吃水頗深,其中自然載有重物。船上,也有兵丁看守著。
另外一艘,隱隱散發著一些脂粉香氣。
最後一艘上,除了祝允明,還有其他一些入京“述職”的同僚。
祝允明見過其中幾個,都是之前“戴罪在身”仍舊辦差的人。這幾個月,聽說他們都很賣力想要立功。
問了一下,是吏部召還回京考功另用的,就不知是什麼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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