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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初寒夢不成,薄窗漸透踏雪聲。
暮色尚早,庭院裡相對而坐的兩人,一位是劉沆,另一位穿著官服的人,則是四十五六上下的年紀。
二人且斟且飲,不知不覺,已經酒至微醺。
他們之間的小茶几上,放著幾個酒瓶子。有兩三個已經空了,只剩一個還有一些酒。身旁,有一隻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隻空杯子。
下酒菜是烤醉蟹。各自面前的碟子裡,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好的蟹肉香氣散入清澈的大氣之中。
劉沆伸手探向炭爐,焙暖掌心,又搓了搓凍得刺痛的臉龐。
坐他對面的人,則是靠著外廊上的柱子而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好不悠哉。
“副編輯?”那人抬了抬上揚的濃眉,好奇問道。
劉沆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點了點頭。
那人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問道:“王安石尚無功名,叫司馬君實屈就其下,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劉沆不以為然:“誰屈就於誰之下,都不緊要。當務之急,是要阻止王安石入仕。”
“《汴京小刊》我在洛陽亦有讀過,‘甫介’的文采、見識都不俗,何故你偏生視之如洪水猛獸?”
“永叔,你不懂,”劉沆長嘆了一聲,說道:“你在洛陽這些年,京城裡頭的事情……”他頓了頓,才感概道:“京城裡頭的事,著實變了許多,和崇寧十三年的時候,已是截然不同了。”
那人夾起一塊醉蟹,有滋有味地吃了幾口,才答道:“你說得不錯。說起來,興許在洛陽呆得太久了,回到京城來,竟有些不大適應。”
“嗯?”
“最不適應的,是這京城裡頭竟然亦有好酒了。”那人又添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瞬間,*的感覺直衝腦門,他過癮地伸出舌頭,又用手扇了扇,滿足地嘆了口氣,又提起酒瓶子細細打量。
“這是你的字?”
酒瓶子上那“馬裘酒”三字,寫得渾厚高古、蒼勁峻逸,一看便知道是劉沆的手筆。
這話與其說是問句,莫如說是肯定句。
劉沆點了點頭,正要為他介紹馬裘酒的來歷,卻聽得管家張壽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稟告道:“老爺,國子監司馬大人求見。”
“哦?”
劉沆挑了挑眉,對身旁的客人道:“這般時辰求見,斷不會是為朝堂之事,那麼……必定為了編輯部的事情了。”
“這般為難,可是怕他反悔?”
“知我者,永叔也。”
那人笑道:“那便避而不見吧。”
劉沆想了想,說道:“一見無妨。”
說罷,又對張壽道:“引他進來吧。”
……
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射著庭院。
劉沆府上,司馬光還是第一次前來。他跟在張壽的身後,暗自打量著四周。與想象中的富麗堂皇不同,這位參知政事的府中甚是古樸。
小片刻,他們便入到了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酒香,還有蟹肉特有的鮮味瀰漫於空氣中,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劉沆與另一人就這麼坐在外廊上,似乎在閒聊著什麼。
——“何以這般鮮甜?”
兩三丈遠處,背對著司馬光的人正靠著房柱坐著,他一邊問,一邊邊用手中的筷子戮著蟹肉。
劉沆頗有心得地介紹這味醉蟹的做法:“須要先以梅子、蒜蓉,還有香油醃製蟹肉,之後放於馬裘酒中浸泡半個時辰,再用炭火烤炙……”
他說到一半,便看到司馬光入到庭院裡,連忙往身邊的位置示意道:“君實,這邊請。”
背對著司馬光的人聞言,亦轉過頭來,打招呼問道:“君實,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嗎?”
司馬光立即認出了那人,既驚又喜,連忙幾個大步上到前來,激動地拱手道:“歐陽大人!”
三年,足足三年了。
眼前這汴京的傳奇人物,自從三年前因言獲罪被貶往洛陽任太守一職,至今,司馬光才再次見到他。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三年了。”那歐陽大人撫著頷下的長鬚,搖頭慨嘆道。
他轉過頭,笑著對劉沆道:“像這樣一到冬天便相約痛飲的時候,我就痛切地感覺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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