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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咱大娘的心沉了下去,沉入無底的深淵。最後,咱大娘決定自己回去。
咱大娘帶著天生走在路上。此時的地平線寥落空濛,大平原遼闊無邊。在剛剛收穫過的原野上,咱大娘牽著兒子走向村莊。兩個人顯得渺小而又可憐,咱大娘牽著天生來到老橋頭,已是夕陽西下了。老橋頭空無一人。老橋沉寂著。橋頭厚磚上長滿青苔。河水在風中起浪,水邊的浪花飄浮著白沫。河中的菱角花,殘了,卻還浮在水面上。岸邊蒿草在夕照中搖曳,遠處田野上秋風蕭瑟。
咱大娘立在橋頭,靜著。夕陽的餘輝將一高一低的兩個人影越拉越長……“咚”的一聲,獨坐在草叢中的青蛙,望望天,鼓嘴叫過,扎進水裡。天生望著水中的青蛙問娘:“青蛙都回家了,咱咋還不回家?”娘定著不語,臉色蒼白,兩行清淚滾落下來。兒見娘哭,兒亦哭,搖著孃的手喊:
“娘不哭,娘不哭!”
娘耳聽村莊裡的雞鳴狗吠,人喊馬叫,咬了咬牙,拉著兒向村裡走去。咱大娘來到賈寨村口,天已黃昏,路壩子上卻聚了不少人。村裡人望著走來的咱大娘,面無表情,目光冷漠。咱大娘停下腳步,含淚的目光如遊絲撒了一地,在人們臉上無處著落。她望著鄉親們,顫聲說:“不認識俺了,俺是玉仙。”
人們沉默不語。
咱大娘又說:“俺是賈寨的媳婦!”
有人就搭了腔。“哦,是玉仙呀!俺還當誰呢,不是嫁給日本鬼子了嘛,咋又回到俺賈寨了!”人群中有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咱大娘道:“看你說的,俺是賈寨人,不回賈寨回哪兒!”咱大娘說著話,她無法辨認出說話者,天已黑,所有人的面孔都混雜在一起,被夜幕蒙上一層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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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村裡人之九(3)
“誰說你是賈寨人,賈文錦不是已把你休了嗎?你已和俺賈寨無干了,你該回張寨孃家。”人群中又有人搭話。
咱大娘說:“你咋能說出這話?嫁給日本人又不是俺情願的,是賈寨人求俺逼俺去的。俺人去了,可心沒去。賈文錦不要俺了,可他總要他的骨肉。”咱大娘說著,把兒子推了上去。“這是賈文錦的種!”娘伏下身子對兒說:“天生,快喊爺、喊奶奶、喊大爺、喊大娘、喊嬸子、喊叔。你不是天天想回老家嘛!今天咱總算回來了。”
天生張了張嘴,想喊,可面對一團漆黑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沒法喊,就嗚嗚地哭了。咱大娘在兒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責備道:“讓你喊你就喊,你哭啥呢!快喊呀,你還回不回家了。”天生在孃的責備下哭聲更大。娘便氣著又打。打著自己也嗚嗚地哭起來。村裡人見娘倆哭,也不勸,小聲議論著。
“這是賈文錦的種?俺不信。這是欺咱賈寨人老實,弄一個野種回來糊弄人呢,明擺著是龜孫的種嘛!”
“就是。”
咱大娘聽到村裡人的議論,便停住哭,說:“他是賈文錦的種。那天俺回門,賈文錦把俺……這事賈寨人誰不知?”人群中又有女人嘀咕:“哪有恁巧的事,和龜孫睡了恁久都沒懷上,那天回來一下就種上了,還是個兒。就她有本事,俺到賈寨幾十年了,生了五個閨女,也沒見生出兒,就那一下就生出個兒了?俺不信,俺一百個不信一萬個不信。”
有男人聽著女人議論生男生女便不耐煩,說:“莫管他是誰的種,是男是女,反正不能進咱村。”咱大娘望著夜色朦朧中的村裡人,望著望著便張嘴笑了。先是輕笑,後是冷笑,接著便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著淚水飛濺,笑得滿臉煞氣。笑著笑著便發出了一聲豪罵:
“我日你賈寨人的祖宗八輩!”
罵過了,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賈寨人被罵得目瞪口呆,還沒回過味來,見咱大娘倒在地上,便一陣驚呼。天生大哭著喚娘。有人喊道:“快,掐她人中。”村裡人一陣忙亂,掐人中去救。咱大娘被救醒後長長地吁了口氣。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痴待著,望望蹲在周圍的村裡人,說:“咦!大家咋還跪著,快起來!快起來!俺受不起。為了咱賈寨不遭南李營的大難,俺去,俺去還不行嘛!俺啥也不帶,只帶那盞燈。洞房之夜打翻燈,讓那龜孫從此日子如噩夢。哈哈……賈興朝對俺說過,俺去了還不能死,要是死了龜田還問村裡要花姑娘那可咋辦?俺去,俺去,俺去就像狗一樣活著。”
村裡人聽咱大娘說話顛三倒四的,便知她人醒了,腦子還沒清楚。有人便說,先把她弄回村吧,在賈文錦的老屋裡住下,這樣在外頭會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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