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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的策略,大田翻轉灌水,湖洲、堤坡,刨光綠草,難道你還能挖回泥巴煮粥喝?這正如,你要到穀倉裡去偷谷,如今將穀子連同穀倉一起統統燒掉,看你還能偷什麼?
半年來,人民公社的造糞機造出的屎尿,全都灌進了秧田裡,可那些秧田裡的谷種偏偏爛掉了。長不出秧苗,可稗草長得瘋,清明才過,秧田裡就長出厚厚的一張氈。公社的智囊們便將計就計,李代桃僵,錯把稗草當秧苗,插到大道旁的大田裡。“弱女雖非男,慰情良勝無”,我們領導們大有陶淵明飲酒的風度。當然時代進步了,他們也比陶淵明變得更聰明。濁醪不堪飲,轉而釀醇酒,又另闢些秧田,爆種秧谷。但由於造糞機一時早不出多少糞,爆種秧谷的秧田達到了一級衛生標準,田中茫茫白水一片,小滿過了,才長出一根根黃瘦的繡花針,稀稀拉拉,瘦骨嶙嶙。放眼一看,田野黑一塊,白一片,黃一塊,綠一線;黑的是翻轉的犁坯,白的是水浸田,黃的是爆種塊塊秧苗,綠的是路旁田裡插下的稗子。那刨下的帶草的泥土,橫堆的像垛泥牆,散放的像亂墳堆。整個田野活像個長滿了皰瘡的癩痢頭,又像件經年未洗的瘋和尚的百衲衣。結果醇酒飲不成,濁醪也喝不上,英明的領導也只好跌足吞聲。
這一年來,公社社員生活也像飛流直下的瀑布,幾滾幾跌,由高山頂尖上跌落到了深山峽谷中的最低處。年初人民公社成立時,大力宣傳的公社的光明前景,“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海市蜃樓,雖可望而不可及,但“放開肚皮吃飯”這一點,在短時間裡,還是不折不扣地做到了。那時,不管你到那裡,只要有張介紹信,在食堂的餐桌旁一坐,就能吃上免費的飯菜。菜雖不好,可那蒸得像銃子兒一樣的大米飯,可以讓你撐破肚皮吃。經常還開“放開肚皮吃飯”的現場會,不怕撐破肚皮的牯牛漢子,脫穎而出,重新整理記錄,還能獲大獎。
可是好景不長,糧倉空了,怎麼辦?掌握了唯物辯證法的人民公社的天才領導者們,一切從實際出發,糧食不夠,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煮飯儘量多放,銃子飯變成了粥;再不夠,就在這年春節前,按人定量,改吃蒸缽飯。大男人每餐十六兩秤吃六兩米,婦女兒童均減半,飯少遠遠填不滿肚子,於是又改吃一種所謂“雙甑飯”,就是飯蒸熟以後,讓它冷了,加水再蒸一次,讓米充分膨化,因為用甑蒸了兩次,故名之曰“雙甑飯”。此後定量一減再減,蒸缽裡的水一多再多,便蒸成了稀湯粥,下肚飽不了三分鐘。大年三十,就只好磨稗子做粑粑。社員們個個都餓得黃皮剮瘦,走路不小心就會被風吹倒。此時此刻,彷彿人人都只有一張嘴,每天二十四小時張張嘴巴都在講吃,並由此引發開來,鬧出了許多笑話。過年的時候,領導開恩,過虎崗人民公社的洪家垸大隊洪家垸小隊的食堂,從生產隊養豬場拖出了一頭“三多一少的豬”宰了,讓社員們開次葷。所謂“三多一少”,意思是毛多、骨頭多,皮上的皺褶多,就是肉太少。一百多人的食堂,七八十斤連皮帶骨的肉,大隊幹部那裡要送一點,生產隊幹部要留一點,伙房的大師傅揹著大家多吃一點。餘下的大鍋熬湯,一人一碗,不到一分鐘,大家就喝得要精光精光。這湯呀,到了嘴裡,似乎還沒到肚裡。好像往極度乾涸的田裡放水,一點點水早被圳溝吸光了,大田裡壓根兒沒去什麼水。
有個老漢,塊片大,以往身體好。六十多歲了,還是生產隊的正勞力,犁耙工夫,肩挑重負,在隊裡數一數二。去年到後山挑石灰,來回七十里,可他一擔挑了一百八,是隊裡縣上都聞名的老黃忠,去年還在縣裡勞模會上戴過大紅花。可是,身大力不虧,全靠飯來撐。放開肚皮吃時,銃子飯他每餐能吃六大碗,至少也有一斤糧。計劃用糧後,十六兩秤每餐才六兩,一天的糧不夠他一頓吃。照他的說法,這點糧食放進肚裡,是在牛欄裡關了只小老鼠,空蕩蕩的。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鐵漢子沒有糧食這根鐵柱子撐著,一下子便垮塌下來,成了一灘爛泥巴。開始他渾身沒有勁,接著目眩頭暈,全身水腫,黑眼睛變綠似餓狼。大年喝了那碗還沒進肚的湯,綠眼睛便四處搜尋,盯桌上,瞄地上,轉眼盯著廚房的案板上,看有沒有別人丟棄的骨頭肥肉。要在過去,一個大食堂,二十幾張桌子,起碼也要搜一籮筐。可如今桌上光溜溜,地上溜溜光。兩隻狗在埋頭搜尋,竟一無所獲,拖著尾巴懨懨地走了。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發現廚房旁側的汙水溝裡,有一根已燉煮過幾遍的筒子骨,還有幾個老白菜蔸。他連忙跪到溝邊抓起來,回家即刻將它洗淨,用個蒸缽燉煮著,連湯帶水又吃了好幾碗。出門他逢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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