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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平手掌,神色竟有些飄渺了。

兩個女子,一老一少,隔著騰騰的火苗,各自沉默。

忽然,卻有人在門外拜道:“稟太后殿下,文安縣主回來了,正在前殿外候著呢。”

太后聞聲斂神,又看了一眼陸祥譽,順手抄起一旁茶壺,一壺涼茶澆下,連著案上方巾將茶壺砸在地上,而後,拂袖而去。

匍匐一旁的侍人這才敢上前撲餘火拾殘局,卻是,一地狼籍。

墨鸞在慶慈殿外候了約莫一頓飯功夫,太后的聲音才在殿中響起,似毫無波瀾,卻又淺淺盪出些繞樑之音。

“回來了,怎麼不進來?”太后步上殿來,在雕鳳小榻上半臥而歇,懶懶地問,盯著墨鸞的眼神冰冷,滿是審度意味。

墨鸞上前,向她施禮。

“捨不得你阿孃麼?”太后輕笑:“我像你這麼大時已嫁給先帝了,起初也戀家,日子久了,就習慣了。”她又靜靜端詳墨鸞半晌,問:“你與漢王相處的可好?”

墨鸞頷首應道:“還好。漢王殿下風趣隨和,待兒禮遇有加。”

“禮遇有加?”太后忽而冷笑,“不是把你獨自丟在園裡了麼。真是好禮遇。”

她如是直白。墨鸞頓時窘迫,欲辯無言。

太后站起身來,緩緩地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走到墨鸞面前。她離得這樣近,墨鸞甚至能觸到她寒冷的吐息。她細細地看墨鸞,忽然一把掐住墨鸞下頜,厲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她的手那樣細,已爬上了遲暮之人滄桑的皺紋,但卻如此尖利。墨鸞痛得忍不住皺眉,咬牙強擠出句話來:“兒家……白氏墨鸞……”

“白墨鸞?白墨鸞!”太后手明顯地顫抖著,但力道卻愈重,她的指甲掐在墨鸞臉上,墨鸞幾乎錯覺頜骨也要給她捏碎了。她喃喃的聲音如銼子一般琢磨腦髓,但偏又聽不清她說些什麼,只令人陣陣暈眩。

可她卻忽然又將墨鸞推開。

她收回手去,攏在胸前,從高處俯視,靜了很久,這才緩緩開口道:“是了,你叫墨鸞。我老了,記性不好了。”她臉上漸漸掛上了溫和的笑容,又問:“墨鸞,你覺得,我的這幾個孫兒裡,哪一個最出眾?”

墨鸞被她推在地上,下頜還生疼,又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小心應道:“聽聞幾位殿下個個龍章鳳姿,但兒卻只見過漢王殿下一位,故此,不敢妄言。”

太后眼中一片光華閃爍,她笑道:“是啊,我忘了你才剛入京來。”她俯身,忽然伸手,將墨鸞髻上那碧玉簪拔下,拈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墨鸞猛一驚,不由自主瑟縮,卻聽見太后嘆道:“這簪子可真漂亮,卻是哪裡來的?”

墨鸞默然片刻,應道:“一個朋友……送的……”

“誰送的?”她緊逼一步。

墨鸞緊緊抿唇,只覺得心怦怦得就要破堂而出。

“誰送的?”太后卻陡然提了嗓音,愈加緊逼。

“及笄時藺公子送的……”墨鸞心尖一顫,下意識應出聲來。

“藺姜?原來是他。”太后卻又笑了,將那支簪插回墨鸞髮髻,轉身復又向高臺之上的鳳榻走去,墨黑鳳袍在臺階上拖曳出大朵大朵濃墨荷花,卻偏映出她高髻染霜的銀白。“你們最好不要想欺瞞我,否則——”她忽然在臺階上回過頭來,那眼神,宛如兇狠的獸。

墨鸞按著心口,望著太后寧息許久,才緩緩低下頭去,應道:“太后殿下明鑑,公主是您的嫡孫女,哥哥是您的孫女婿,我們白家,豈會欺瞞您?”

“嫡孫女。孫女婿。好啊。”太后冰冷地哂笑。她站在高臺上,沒有再回頭,只有幽幽燈火將她孤高的背影拉扯得細長,卻偏又薄弱得癱在地面。“晚了,回去歇了罷。記著,我是老了,但我還沒瞎。”她拂袖重臥回鳳榻上,直到墨鸞退出殿外,再沒有睜眼。

墨鸞從殿裡出來,步伐微亂不穩,竟覺得渾身無力。她急急走過殿宇迴廊,直到了麟文閣門前,才終於一下撐在廊柱,蹙眉輕喘。手緊按在心口,銳痛隱隱,猶如針刺。

一夜註定無眠。

墨鸞輾轉榻上,無論如何無法入睡。胸口還隱隱作痛,她按住,略蹙起眉。

她不知那是否算下馬威。甫入宮門,太后冰冷蕭瑟的殺氣刺得她潰不成軍,踉蹌連連。

是的,那華貴雍容的女人有殺氣。

她抬手,以手背輕掩雙眸。她知道,她的生活就此徹底改變,不似鄉間恬淡清澈,亦不似侯府攜手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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