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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反倒是它被吳宗年嚇了一跳,一蹦一蹦地逃離了。
吳宗年鬆了口氣,直到森林外人群和牲畜的喧鬧遠去,徹底安靜,也沒有一個人來找他。
他仰起頭,邊咳嗽邊笑了起來,四年屈身虜營,四年忍辱負重,四年虛與委蛇,終於到了重獲自由這一刻了?
但吳宗年依然不敢出去,誰知道匈奴人會不會去而復返,而等到天漸漸快黑了,踩踏落葉的噼啪聲再度響起,幾對綠瑩瑩的眼睛出現在林子深處,緩緩朝他靠近。
是狼!
吳宗年握緊了手杖,摸出了腰間的匕首,可他知道,以自己久病孱弱的身體,恐怕連一頭狼都打不走。只能艱難起身,拄著杖往林子外逃,但身後的綠眼睛仍緊追不捨,且越來越近。
林子邊緣快到了,吳宗年忍不住回頭之際,卻被一根樹枝絆倒在地,腳痛得好死要斷掉,他已能聽到身後野獸的低吼,不由苦笑:
“我逃得過匈奴人的軟禁,最後在漢軍抵達前,卻喪身於狼腹,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是忽如其來的馬蹄聲和遠方一長串的火把,驚走了就要撲向食物的狼,救了吳宗年一命。
一支騎兵在夜幕降臨前抵達被匈奴人拋棄的駐牧地,吳宗年抬起頭,只一眼就溼了眼睛。
彷彿看到了他的太陽,那是赤黃色的漢幟,是被俘前,在沙海里扛到了最後一刻的旗幟!
吳宗年忽然又有了力氣,拄著手杖艱難起身,一瘸一拐朝漢軍走去,一邊走,還邊將自己頭上的氈帽取下扔掉,在這寒冷的傍晚,將氈衣脫了撇在身後。
迎著寒風,想要朝他們呼喊,但乾渴許久,喉嚨卻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這群人是隸屬於蒲類將軍的騎從,領頭的曲長乃是辛武賢的從弟辛湯,此人是純粹的武夫,好酒,脾氣還很大。
辛湯撲了個空後憤怒地仰天大喝,又擰開皮囊往嘴裡灌酒,氣呼呼地命令屬下四處搜尋,能找到一人是一人,能砍一個首級是一個。
不多時,在辛湯喝完一囊酒後,他的屬下押著一個瘦削羸弱的中年人過來,衣著單薄,留著匈奴人的辮髮,模樣卻似漢人,身上沾滿了落葉。
士卒沒有當場宰了此人砍首級的原因,是他會漢話。
“跪下!”
吳宗年捱了粗暴的一腳,跪在騎在馬上的辛湯麵前。
這和吳宗年想象中載譽而歸的場景不同,但他還是竭力解釋自己的身份:“吾乃元鳳四年,赴樓蘭使者傅介子麾下副使吳宗年,漢中郡人也。四年前為匈奴右賢王劫持……”
“使者?劫持?是投降吧!說,在此駐牧地匈奴部眾逃往何處了?”
辛湯和士卒們看他的眼神,是鄙夷而懷疑的,吳宗年感覺不太對勁,先指了可能的方向,又掏出自己懷中藏了許久的羊皮,高高舉起,露出上面的山川溪流,以及標註的漢字。
“我乃詐降!這是匈奴在天山北麓各屯田點位置,也是右部諸王避漢軍過冬首選之地!還望將軍能帶我去大營,稟明主帥!”
辛湯接過羊皮地圖,醉眼惺忪地看了半天,忽然臉色一變,將圖往懷裡一塞,罵道:“乃公不識字,這圖暫且收下,至於你……姓吳?”
吳宗年重複自己身份:“吳宗年……是傅介子使團副……”
辛湯粗暴地打斷了他:“我好似聽東且彌的俘虜說過,右賢王身邊,有個姓吳的漢人謀士,為其建言獻策,號稱為中行說第二!原來就是你!怎就變成詐降了?”
“請將軍……”
吳宗年還欲辯解,辛湯一揮手,那幾個吳宗年初見時好似看到親人的漢軍士卒,就在他肚子上狠狠來了一拳,讓吳宗年頭衝倒在地上,接著又捱了幾腳。
說真的,吳宗年潛伏於匈奴四年,除了最初被扔地窖餓了幾天,還真沒捱過這麼重的打!
他痛苦地佝僂著身體,疼得齜牙咧嘴,但手裡那根光禿禿的手杖卻沒放開,聲音已帶了哭腔:“我,是詐降!”
站在旁邊的漢軍將吏,卻已在商議如何追擊匈奴人,聽不到吳宗年的辯解了。辛湯懶洋洋地拍著懷裡的地圖,在他看來,此人怕是想要將功贖罪,但與其讓他立功,何不由自己來呢?
辛湯遂冷笑道:“沒追上胡虜,卻逮到這投降匈奴的懦夫,也是一件軍功,至少值十個首級罷?栓起來,扔馬後帶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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