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緯地之能,遠邁歷代之功,卻放六合於將來。兒臣德弱,勉為翹首。君父寄兒臣以厚望,兒臣必不可為君父一念而匡。兒臣秉政若盡如君父,則何如君父?故有所受,有所不受。”
“受國之垢,受國之不祥,受天下之期許,受黎庶之重擔,受列祖之榮耀,受歷代之創傷——”
大楚太子一手抓著劍鋒,一手托住劍柄,就這樣跪著,將這柄赤凰帝劍,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鍍金非真金。”
“無德而德,非功而功,弗受也!”
君位傳承是天下事,但也算這對父子的家事。
場間眾人皆不言。
楚帝忽然開口傳位,頗似兒戲一般,這當然是給熊諮度最後的考題。
而太子的這份答卷,也不只是給天子看。
考官還有兩位國公,一位出身楚地的山海道主,在場的大楚軍隊,巋然天際的章華臺……乃至於諸葛義先的在天之靈。
楚帝慨然唏噓後,要傳位於星巫靈前。
現在他聽到了太子的回答,字字句句都清楚。
他深深地看著熊諮度:“君王用勢,乃匡宇內。天下之大,終不能盡用其鋒。太子,你選擇一條艱難的路。”
“欲成古今之業,必破古今險阻。六合天子之路,豈是坦途?”熊諮度慷慨地應道,又將慷慨的情緒,化作了笑容:“父皇,兒臣本打算這麼說。大概在史書上,這樣的對話更顯英雄。”
他仰看著皇帝,毫不掩飾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濃烈情感。
“但實在是得了便宜賣乖,兒臣恥言之。”
他幾乎含著淚光:“自古而今放大寶者,未有如我父,削千古險隘,絕百代隱憂,以六合之基業相付。父母之為子女計,君王之為臣民謀,盡心竭力至於斯事。為子為臣,諮度實在沒什麼可再索取。惟願我父,此情有託。惟願吾皇,德彰千秋!”
熊稷有片刻的沉默,而後張開五指,平放在赤凰劍面,也像是隔劍撫著太子的腦門。這一刻眼神十分複雜:“既如此,朕的功業,朕帶走了。朕的江山,你接住。”
“父皇!”熊諮度懇切地道:“兒臣才淺年弱,還需要父皇——”
“好了!不要耍那三辭三受的把戲了!”熊稷一拂袖,把熊諮度晾在那裡:“這裡都是自家人。扭扭捏捏,叫人笑話!”
熊諮度手捧帝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他常有驚人之舉,總是發人之未想。但他這個父皇,也總能給他一些驚喜……當然也有驚嚇。
難道真就……不客套了嗎?
熊稷又在這時摘下他的平天冠,半蹲下來。他也很久沒有這樣蹲下來看自己的兒子,但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把這隻冠,正正地戴在了熊諮度頭上。
旒珠輕輕地搖晃著,捲動著光影,流淌在太子的五官。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但又頃見幾分莫測的威嚴。
熊稷咧起嘴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此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很是隨性地將龍袍一扯,過去的榮耀和威嚴,便都化作天邊赤霞。
什麼日月斬衰,忽晴忽雨,此刻都只是燦爛的黃昏。
他就這樣只著一件單薄的內衫,獨自走遠了——
“意西進而敗河谷,縞素百萬楚戶。”
“革國政而殺舊勳,有傷太祖德行。”
“堂堂一國天子,而行刺客之事,大傷國儀!損國勢不過誅一孽超脫,朕何益於天下?”
“當去矣!”
就此宏聲一道,漸散於長空。
時道歷三九三零年春,大楚天子熊稷於隕仙林傳位於太子,淮國公左囂、安國公伍照昌、國師梵師覺所證,時有三軍在列,章華臺相承。
一生功業,退位即名,廟之諡之,乃“烈宗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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