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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奇科夫只顧伸著鼻子聞個不停。太太們的裝束更是花樣翻新:凡爾紗、綢緞、綾羅都是時髦的淡雅顏色,色調之奇,簡直叫人叫不出名堂來(審美的精細已經到了如此程度!)。花結和花束在衣服上飄舞著,千姿百態,看上去似乎亂糟糟的,事實上卻是精細的頭腦絞盡腦汁的傑作。 輕飄飄的帽子只靠耳朵來撐託,好象在嚷道:“嘿,我要飛啦,可只怕不能把美人兒帶走!”腰肢都束得緊緊的,身段顯得極為標緻優美(應當指出,N市的太太們一般說來都有些胖,但她們的腰束得那麼巧妙,而且舉止又是那樣文靜,所以絕對看不出胖來)。她們身上的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精心設計的;脖頸、肩膀都只露出需要露出的部分,但決不多露;每個人都把自己的領地袒露到自信足以令人銷魂的程度;其餘部分則非常巧妙地遮掩起來:一條柔軟的飄帶或一條比稱作“香吻”的起酥點心還輕盈的紗巾若有若無地飄拂在脖頸周圍,再不就在肩膀下邊從衣衫裡邊露出一圈用薄如蟬翼的細麻紗作的名叫“嫻雅”的齒形花邊。 這些“嫻雅”不但能把不能令人消魂的地方前前後後掩蓋起來,而掩蓋的結果卻恰恰能使人想入非非,感到那令人消魂的地方正是在那裡。 長長的手套並不是一直拽到短袖口,而是深謀遠慮地把臂肘以上那頗有刺激性的部分裸露在外;許多太太的玉臂的這一部分嬌嫩豐腴,實在令人神往;有些太太的羔羊皮手套因為想再往上拽一點而綻了線,——總之,這裡的一切好象都標明:不,這裡是首都,這裡不是省城,這裡是巴黎!只是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一頂世人少見的嚴嚴實實捂在頭上的壓發帽,甚至還會探出一根很象孔雀翎的羽毛,這種打扮是毫不時髦的,完全是獨具匠心。 不過,這是難以避免的,省城的特色就是這樣:總會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來。 奇奇科夫站在太太們面前琢磨著:“誰是寫信人呢?”他剛把鼻子往前一探,一排臂肘、翻袖、袖口、飄帶梢兒、香氣襲人的羅衫和衣襟就從他的鼻子上一掠而過。全速飛奔著的跳加洛普舞的行列中有:郵政局長太太、縣警官、帶藍翎的太太、帶白翎的太太、喬治亞王公奇普海希利傑夫、彼得堡的一位官員、莫斯科的一位官員、法國人庫庫、佩爾洪諾夫斯基、別列邊道夫斯基——全都起來,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嗬,整個省城都動起來啦!”奇奇科夫躲避著說。 等到太太們回到了座位上以後,他又察看起來,看是否能夠根據表情和眼神辨認出寫信人來;但無論根據表情還是根據眼神都無法斷定誰是寫信人。 看到的一切都是隱隱約約的,微妙得不可捉摸,哦,多麼微妙啊!……“不,”奇奇科夫在心裡自言自語道,“女人是這樣一種玩藝兒……”說到這裡他甚至於搖了一下手,“簡直沒說的!

不信,你去說一說或者描繪一下她們臉上那瞬息萬變的細膩神情試試看,你一定什麼也講不出來。 單是她們的眼睛就是一片神秘莫測的國土,人一旦陷了進去,那就全無蹤影了!無論是用鉤子還是用什麼別的東西都無法把他拖出來。 別的且不說,你不妨試試去描述一下她們的秋波吧:水靈靈的,天鵝絨般的,蜜糖般的。 什麼樣的眼神都有!有柔存的,有冷峭的,甚至還有十足軟綿綿的,或者象有人講的那樣,有含情脈脈的,有不含情脈脈的;但不含情脈脈的比含情脈脈的更厲害:它一旦捉住人的心,就會象提琴弓子似地在你的整個心靈上奏起來。 不,根本找不到形容她們的詞兒:除了賤貨,就再也沒有別的詞兒了。“

罪過!我們主人公的嘴裡好象蹦出一個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陳詞濫調。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作家在俄國的處境就是如此!不過,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詞上了書本,那可不是作家的罪過,那是讀者,首先是上流社會讀者的過錯:從他們嘴裡你就聽不到一句正經八百的俄國話,而法國話、德國話和英國話,他們卻用得太多,多得使你吃不消,甚至還盡學著各種洋味:講法國話就有鼻音還得咬著舌頭;講英國話呢,就象鳥叫一樣,而且表情也得象鳥,甚至還要取笑那些學不象鳥的表情的人;他們講俄國話卻漫不經心,也許僅僅是為了標榜自己的愛國熱忱,才在別墅裡修上一座俄國味道的小房。上流社會的讀者以及那些自詡為上流人士的讀者就是這個樣子!但他們的要求又多麼苛刻!他們堅定不移地要求一切都得用最嚴謹、最純正、最高雅的語言來表達,總的來說,他們希望被加工得完美無疵的俄文自行從雲端掉下來,正正當當地落到他們的舌尖上,而他們只須把嘴張開往外一吐就是。當然,人類中女性那一半是古怪的;但是,應當承認,可敬的讀者有時更古怪。奇奇科夫對哪位太太是寫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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