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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宅裡,張昭華一邊翻動著手裡的暖爐,一邊眼睛盯著剃頭匠懷裡似乎很不舒服的椿哥兒。
張昭華一早就把椿哥兒裹挾出了王府,一到張家,就喚來剃頭匠,給椿哥兒剃光頭。王氏坐在張昭華旁邊,眼睛也盯著椿哥兒,這時候她不敢逗了,椿哥兒向來不太老實,萬一那剃頭的挑子傷了他,那還不得把她心疼死。
“你給我老實點,”張昭華看椿哥兒似乎又要蹬腿了,眼睛一瞪:“一會兒就好了!”
“你說你這時候給孩子剃什麼頭?”王氏道:“春天裡頭剃,不行嗎?”
“您看他頭髮長得快,”張昭華道:“這馬上要到正月了,正月不能剃,二月龍抬頭,不能動刀剪,等到三月,他頭髮得長成寸頭了!”
府裡也有篦頭房,專為皇子女請發、留髮、入囊、整容之事。按規定,皇子皇女們都要長到十歲,才能留長髮總束於後,十歲之前一莖不留,如佛子一般。
椿哥兒一頂元青縐紗六瓣有頂圓帽下面,經常頂著一個圓溜溜的光腦袋,腦袋上面,還有一點點幾乎已經看不出來的傷疤,這是他自己害的。那時候篦頭房的人給他清理頭髮,七八個人圍著他,依然哄勸不住,猛地向前一竄,被剪刀劃傷了。也虧得那個剃頭師傅反應快,只是淺淺戳傷了,零星地流了一點血,但是卻讓燕王發怒了,將這人鞭笞了二十,趕出了府去。
張昭華心裡過意不去,她知道自己不在眼前盯著,沒人能管得住椿哥兒。都是他自己調皮,卻害得人家受罰,這人擔了過錯,張昭華就送過去了銀錢。不過自從這事以後,篦頭房沒人敢給椿哥兒剃頭了,椿哥兒自己也不樂意剃頭,一看張昭華把他往那帶,就嚎天嚎地地。
張昭華乾脆把他夾到張家來,這剃頭的師傅也不知道椿哥兒是王孫,見椿哥兒蹦躂起來,就揪著脖子往屁股上拍了拍,唬地椿哥兒不敢再動了。
鄭氏很快掀了門簾子進來,笑道:“椿哥兒剃頭好了麼?飯都做好了!”
張昭華就拿眼瞟王氏:“怎麼今兒有飯了?我可是個來了自己孃家,都混吃不上的人!”
“你還記仇,記仇!”王氏忍不住拍了她兩下:“你把俺的乖孫孫打成那樣,還能吃得下飯?”
張昭華翻身而起:“我打他,為的是誰?公公婆婆還沒有教訓我呢,先捱了親老子娘一頓打!”
王氏“哎呦”一聲還待要說話,卻聽見椿哥兒那裡也大大地“哎呦”了一聲,嚇得三人急忙去看,卻發現他只是學著王氏說話,還學得惟妙惟肖。
張麒和張昶都不在,今兒剛好下地去了,小寶如今八歲多了,送到私塾裡唸書,中午也沒有回來。飯桌上,椿哥兒因為今天被強行捉住剃了頭髮,心情很是不爽,一雙手翻來覆去不停地敲著桌子,還去拉扯旁邊乖巧吃飯的婧婧。
他一邊搗蛋,一邊偷偷看著張昭華的神色,見她似乎快要忍不住了,又立刻停息了,往嘴裡大口憋著飯。
用過了飯,張昭華就獨自一個人來到了東屋裡,這一座客房裡,沒有住著教書先生,而是被張昭華軟禁了一個人。
她輕輕走進去,就看到偌大一個屋子裡,四處地上都散落著書,一個人只著單衣,仰躺在大桌上打著呼嚕,也幸虧屋子裡架著兩個火盆,要不然這人沒被凍死,張昭華都要覺得奇怪了。
走得近了一點,又發現這傢伙披頭散髮,還光著腳,一副無行的模樣。張昭華不由得無聲地笑了一下,也就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從地上撿了一本書翻看起來。
張昭華知道他是裝睡,這人肚皮起伏地並不均勻,呼吸也是一會兒粗一會兒細,她慢慢翻看了幾頁,發現這是一本《論語》,而書中許多地方,做了不一樣的標記。
她再仔細一看,發現用紅筆圈出來的字,全是“忠”,比如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主忠信,毋友不如已者,過則勿憚改”,“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張昭華不由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卻見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身坐起來,用一種警惕並且輕蔑的眼光打量著她。
張昭華微微一笑,道:“王先生,大名久仰。”
這個人就是她在彰義門捉住的人,是策劃了崇仁門叛亂,差一點釀成大禍而又成功脫逃的人,名字叫王度,字子中,歸善人。在洪武年間,用明經薦為山東道監察御史,還是個官身。
他來北平,其實是被刑部尚書派遣過來的——當時耿炳文駐真定,朝廷另設平燕布政使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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