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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站立。挺立的身姿彷彿某種喻體,有獨傲它物的生機和稟性。

站在一邊的楊大春一手直指田君未:“你今天把話說明白了,什麼叫比起某些人來,老師們就高尚多了?”

胡鎮長白了一眼楊大春,顯然怪楊大春沒頭腦,言語不當,傻哈哈地做了田君未的話引子。

田君未義正辭嚴:“楊書記嫌我的話講得不明白?某些人握著人民賦予的權力,幹著有損於民、有敗於國的勾當。一面高談崇儉養德,一面沉溺聲色犬馬;一面表演寬厚仁道,一面卻是頤指氣使;一面自詡安貧樂道、遠離名利,一面卻是忙於賣官鬻爵、投桃報李;一面道貌岸然地標榜捨己為公,一面卻是無視黨紀國法,置人民的利益於不顧,不擇手段侵吞國資民產,中飽私囊……這些雙面人與半年拿不到工資還在堅持教書育人的老師們比起來,誰高尚?”

田君未任由唇齒間滔滔千里。貫珠之語,聲如猛雨,震盪四壁。一組排比句聽得心有慼慼然的同道們心花怒放。李申正節骨眼上卻不阻攔田君未。黃書記聽得雙眼發直,臉頰發紅,嘴角歪斜。

全場倒戈,幾乎是萬眾一心。

檄文般的話像一個個烙餅貼在胡鎮長的臉上。胡鎮長的臉紅了,接而綠了。

田君未汪洋恣肆,幾乎要憤然高呼。

胡鎮長拂袖而去。

傍晚的雲紅得半天血色。鍾澄羽臂彎夾一疊作業本立在韓綺梅的宿舍門口,夕陽幾乎將半個鍾澄羽塗成紅色。坐在窗前批改作文的韓綺梅不解地看著他,目光交換時她感到鍾澄羽在嚴厲地質問她。兩人也心知肚明此刻都在想什麼,田君未的慨然陳詞並未在黃昏清靜的校園消散,反而更加清晰,並有了凌波河整個天地為背景。這樣的黃昏天生有一種激動、感傷的調子,這使兩人想起田君未百折不撓的樣子就萌生一種莊重的情懷。韓綺梅心不在焉的批作文。鍾澄羽一聲不響地依在門口,遠望西方。

“聽說,心懷絕望的人會選擇兩種方式體面地結束自己,一是捨己救人,一是到戰場去激怒敵人,然後挺身迎接一顆飛來的子彈。”鍾澄羽離開時低聲說。

第二天,楊大春傳來胡鎮長口諭:

“不調離田君未,原定修繕凌波中學的計劃另行考慮。一個學校的師德存在如此大的問題,鎮裡情願放棄凌波中學。縣裡早有想法要將凌波中學的生源交與臨近的紫潤中學。撤去凌波中學,只需胡鎮長的一個態度而已。”

李校長出乎意料地沒對田君未橫加指責,而是想盡辦法挽回局面,既要留住凌波中學,又要留住田君未。

李校長要德高望重的劉日華老師去找田君未。解鈴還需繫鈴人,問題是田君未造成的,還得田君未去解決,胡鎮長喜歡字畫,也知田君未有一手好字,建議田君未拿幅字畫請美術老師裝裱一下,李校長負責陪同田君未給胡鎮長送過去,當面道個歉。

田君未的回答是:荒謬!

李校長又要韓綺梅去當說客,原因是她跟田君未是多年的同學。

夜裡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大雪。真個是雪落無聲,一早開門,已是別一重天地。

滿目的素色,天地間,有了亙古的沉寂。寒風砭骨。

韓綺梅在校園碰見神情黯然的君未。

兩人默默地走,在雪地上踩出一下一下的嘎嘎聲。身體的重量似是壓在心臟。

韓綺梅低聲:“勇者與智者,還是智者更值得稱道。”

君未撥出一團白霧,看著別處:“你還不如說,出頭的椽子先爛掉。”

韓綺梅:“事實就是這樣!我不想看你逞什麼英雄,做什麼烈士。送張字畫又不掉塊肉。”

君未仍對著別處:“謝謝你這樣關心我。行!跟我到房間去選字畫。”

進屋。牆壁被粗糙地粉刷,牆上的詩全然不見。牆壁呈不純淨的白色,窗面雪光映照,冷之外又添了許多的空寂。

那排奇奇怪怪的瓶子還在,寒風中泛漾出一排整齊冰冷的光點。

“這些破瓶子,有什麼用嗎?”

君未開啟抽屜,給韓綺梅看那些長短不一的瓶咀:“早期藍調吉他手的創意,敲破玻璃酒瓶,瓶口約手指長的一段酒瓶套在手指上,在吉他指板上滑動,造成特殊音色。”

他取一個套在手指,在吉它上滑出一波樂音。

“原來如此。那個戴寬邊帽的人是你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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