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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把顫抖的手輕輕放在他肩上。“內森,”她說,“不要再說博比·韋德了。求你了,內森!我們現在很開心,不要讓他擾亂你的情緒。”她痛苦地朝我看了一眼,“整個星期他都在說這個博比·韋德,我沒法阻止他。”她又央求著內森,“求求你,親愛的,我們現在正玩得開心!”
但內森並不理會。“博比·韋德的事,你怎麼看?”他用命令的口吻質問我。
“噢,什麼怎麼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叫起來,起身想掙脫他。我用眼睛瞥視著門和可能妨礙我的傢俱,開始策劃緊急出逃的最佳路線。“謝謝你的啤酒。”我咕噥著說。
“我來告訴你博比·韋德的事。”內森固執地說著。他不打算讓我溜之大吉,又往杯子裡倒上啤酒塞到我手中。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激動。他搖晃著那毛絨絨的愛教訓人的食指,幾乎把它摁在了我的臉上。“我來告訴你博比·韋德的事,斯汀戈,我的朋友。說到獸行,你們南方人有很多答案。你不承認?那你聽著!我代表一個遭遇集中營死亡劫難的民族來說這些話,以深愛著每一個從那裡倖存下來的人的身份來說這些話。”他用一隻手握住蘇菲的手腕,另一隻手的食指仍在我臉上盲目地比劃著。“但最主要的,我是以內森·蘭道,一個普通公民,一個生物學研究人員,一個人,一個殘酷暴行的見證人,以這樣的身份來說話。我認為,博比·韋德在南方白人手中的命運,與阿道夫·希特勒統治時期的猶太人沒什麼兩樣!你同意我的話嗎?”
我咬住嘴唇,努力想保持鎮靜:“博比·韋德身上發生的事,內森,”我說,“的確非常可怕,令人髮指!但我認為,一種罪惡不能拿來與另一種相比較,或是用愚蠢的價值觀進行衡量。這沒什麼意義。它們都那麼可怕!你能不能把你的手從我臉上拿開?”我覺得我的額頭開始潮溼,發熱。“而且我討厭你像撒一張大網似的去罩住你所說的……你們這些南方人……。上帝詛咒你,我決不吃你這一套!我就是南方人,我為此感到驕傲,但我不是豬,不是對博比·韋德犯下罪行的野蠻人中的一員。我出生在弗吉尼亞的潮汐鎮,如果你原諒我的措辭的話,我還想說我是個紳士!還有,恕我直言,你那些胡言亂語,你身上顯露出來的那種高人一等的蔑視,都讓我覺得噁心!”我聽見我的聲音不再被壓抑,開始上升並顫抖起來。我擔心我又要開始劇烈咳嗽了。這時我看見內森平靜地站起來,與我面對面地對峙著。儘管他站立的姿式表現出一種令人害怕的要打架的神情;而且不管從體格和塊頭上,他都大我一號,但我還是有種衝動,急切地想狠擊他的下顎。“內森,讓我來告訴你,你現在就像紐約自由黨人中最低劣的那類人,那些狗屁的偽君子!誰給你權力來審判成千上萬的人,而且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寧死也不會傷害一個黑鬼!”
“哈!”他說道,“瞧瞧,你也這樣說,黑鬼!我認為它很刺耳!”
“我們那裡都這麼叫來著。這並不代表侮辱。好吧,我不這樣說了。”我繼續耐心地說,“誰給你這權利來審判?我覺得那才真讓我噁心。”
“作為一個猶太人,我認為是痛苦與磨難給了我這個權利。”他停了一下,直盯著我。我第一次從他的眼神中看到鄙視與嫌惡。“而說到紐約自由黨,……狗屁的偽君子……這個字眼,只是對那些誠實描述的一個可笑無力的回擊。你還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嗎?你還不能認清這該死的外表裡掩藏的事實真相嗎?你拒絕承認對博比·韋德的死負有責任,就如同德國人拒絕承認納粹黨的暴行一樣,即使他們看見那些惡棍肆意踐踏猶太人居住區也不會抗議,而是那麼無動於衷!你看清你自己了嗎?看清南方人了嗎?殘害博比·韋德的畢竟不是紐約人。”
他說的這些話,尤其是關於“我的責任”,明顯的偏頗、缺乏理性、自以為是,是完完全全的錯誤論斷,然而讓我懊惱的是,我居然無言以對。我一下有些垂頭喪氣,喉嚨深處只能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我雙腿發軟,蹣跚著走到窗戶邊,怒火中燒卻又虛弱無力,半天找不到一個詞。我又灌了一大口酒,沮喪地迷迷朦朦地看著弗蘭特布西那片陽光照媚的草地。梧桐樹和楓樹在沙沙作響,平靜整潔的街道的寧靜已被週日晨練的聲音打破,穿著便裝的人在拍球,腳踏車輪轉動的沙沙聲,人行道上身上灑滿斑點陽光的散步的人們。新剪過的草坪非常整齊,甚至能聞到它散發出的香甜味。這讓我想起家鄉那一望無際的茂盛田野,還有那鄉間小路。我想,這與博比·韋德曾踏過的土地差不多吧。內森已把他注入了我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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