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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彼此錯身了,我希望,至少我們都是彼此曾經最美的風景——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反抗。

這文章也給一個朋友,我要對他說的許多話,也就在這裡面。謝謝他,也謝謝時光,謝謝命運,雖然他們那麼殘酷,但終究讓我看到過風景。物都不可避免地有陰暗的一面。想要活得輕鬆便要學著妥協,你在一篇部落格裡也寫過“我不相信成熟能讓我們所謂接受任何東西,成熟只是讓我們更能自欺欺人”。這樣滋生的悲觀情緒是不是不可避免呢?

'END'

Afterword

後記:我想看見每一個人

三十歲生日那天,我恰好在倫敦。規劃的行程,是去大英博物館打發一整天。

大英博物館的主展廳不定期會有展覽,那一天的展覽名叫“living and dying”:長長的展臺,鋪滿了各種藥丸和醫療器械,每一列都隸屬於最下面標註出的一個個主人公——這裡陳列著已逝去的人們自認為生命最美好、最痛苦時刻的照片,以及,他最後時刻的面容。

看著這一張張面孔,我突然想起重病八年、已經離世的父親,他恰是在三十歲那年有了我這個兒子的。

我當時來來回回地閱讀這展覽上的每張照片,每段人生,忍不住揣想,當時的父親應該也和三十歲的我一樣,已經度過了人生的懵懂期。世界已經幫他剔除掉天真的虛妄,歲月也悄悄開始把他的臉捏出摺痕,當時的他應該已經和真實的世界迎面撞上。他是否已經找到辦法和自己身上的慾望講和?他如何理解這個朝他的人生撲面而來的新生命?後來的命運如何潛伏在父親周圍,然後一點點把他最終捕獲……我才發覺,我其實不認識父親,即使我們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嚴格來說,我只是知道他的人生,只是知道他作為父親這一角色在我的生活中參與的故事,我沒有真正地看見並理解他。

而認識到這一點,讓我異常難受。

我常對朋友說,理解是對他人最大的善舉。當你坐在一個人面前,聽他開口說話,看得到各種複雜、精密的境況和命運,如何最終雕刻出這樣的性格、思想、做法、長相,這才是理解。而有了這樣的眼睛,你才算真正“看見”那個人,也才會發覺,這世界最美的風景,是一個個活出各自模樣和體系的人。

顯然,我沒能“看見”我的父親,也已經來不及這樣去看父親了,他已從我的生活中退場。我開始擔心,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錯過更多的人。這惶恐,猶如一種根本的意識,就這麼植入了內心。

從倫敦回來的一個月後,我試圖以僅有的記憶建構一篇文章,儘可能地去尋找父親,抵達父親,看見父親——便是《殘疾》。這是挽留,告別,也是對內心惶恐的交代。

也是從那篇文章開始,生髮出一種緊迫感:我應該看見更多的人。這是對路過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這也是和時間抗衡、試圖挽留住每個人唯一可行的努力。還是理解自己最好的方式——路過我們生命的每個人,都參與了我們,並最終構成了我們本身。

也從那時候開始,寫這本書,就不僅僅是“自己想要做的一件事”了,而是“必須做的事情”了——我在那時候才恍惚明白寫作的意義——寫作不僅僅是種技能,是表達,而更是讓自己和他人“看見”更多人、看見“世界”的更多可能、讓每個人的人生體驗儘可能完整的路徑。

這樣的認識下,寫作註定是艱難的。

在正式從事媒體工作之前,我是個文學青年,之所以做媒體,最初的原因是為了養活自己,同時暗自懷抱著的目標是:以現實的複雜鍛鍊自我的筆力,然後迴歸文學。在做媒體的這十一年,我寫了二百六七十萬字的報道,這讓我明白,媒體寫作另外有複雜寬廣的空間,也讓我自以為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筆力,可以面對自我,面對我在乎的一切人。

然而當我真正動筆時,才發覺,這無疑像一個醫生,最終把手術刀划向自己。寫別人時,可以模擬物件的痛感,但最終不用承擔。而在寫這本書時,每一筆每一刀的痛楚,都可以透過我敲打的一個字句,直接、完整地傳達到我的內心。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或許這才是寫作真正的感覺。也才理解,為什麼許多作家的第一本都是從自己和自己在乎的部分寫起:或許只有當一個寫作者,徹徹底底地解剖過自我一次,他書寫起其他每個肉體,才會足夠的尊敬和理解。

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有一些文章就像是從自己的骨頭裡摳出來的。那些因為太過在乎、太過珍貴,而被自己刻在骨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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