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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全部湧上來了。
任何事情只要時間一長,都顯得格外殘忍。
九年前,坐在這位置上的我,父親半身偏癱,是家境困頓到無路可去的時候。當時那個蔡崇達,想著的是如何掙錢送父親到美國治病,可以為了考慮是否為整天兼職而辛苦的自己加一塊紅燒肉而猶豫半天,還立志多掙點錢帶阿太去旅遊,當然還想著要趕緊牛起來,趕緊出名,讓給自己機會的當時廣電報的老總王成剛驕傲。甚至曾經想象,在哪一本書暢銷後,要回到父親做心臟手術的福二院,對那些病患的子女講,別放棄,生活還有希望。
九年後,那個當年的蔡崇達執著的理由全部消失,父親、阿太、成剛的突然離世,讓他覺得自己突然輕盈得無法觸碰到真實的土地。而他唯一找到的辦法,就是拼命工作。
這幾年來我就這樣生活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現實中不願意真正踏步進去,工作中作為記者,一個記錄者,我所要做的,像是一個好事的看客,迅速擠進眾多人圍觀的某個故事現場,嘗試被捲進去其中的喜怒,然後一次次狠心地抽離。
生活中,我一直嘗試著旅客的心態,我一次次看著列車窗外的人,以及他們的生活迎面而來,然後狂嘯而過,我一次次告訴自己要不為所動,因為你無法阻止這窗外故事的逝去,而且他們註定要逝去。我真以為,自己已經很勝任遊客這一角色,已經學會了淡然,已經可以把這種旅遊過成生活。
這次匆忙返鄉,是為了辦港澳通行證。卻意外被母校邀請,意外開啟了過去的記憶,也因此意外地和現實迎面撞上,因此頭破血流。
我騎著摩托車在小鎮亂逛,父親曾開過的那家酒樓現在成了一個倉庫,他開的那家加油站已經被剷平,規劃建成一個花園,阿太居住過的那棟小洋房,現在成了擠滿外來民工的大雜院,我最喜歡的那株玫瑰花已經枯得只剩殘枝。而到了泉州,成剛的副手——後來留守廣電報當副總編的莊總拿著批文給我看,廣電報明年將關掉。
那個下午,莊總極力邀請我一起吃晚飯,“喝幾杯”,我找了個理由急匆匆地走開,其實我沒有所謂其他事情,其實我一出廣電報的大門就失聲痛哭,其實我怕,我怕他突然提及王總是如何為了這報紙操勞過度以致猝死,我怕他會和我同時情緒失控。
時光多殘忍,那個懦弱但可愛的父親,兢兢業業一輩子的所有印記一點都不剩下;那個過於狂熱、戰天鬥地的兄長成剛,短暫地燃燒生命,也就耀眼那一瞬間;而我深愛著的、那個石頭一樣堅硬的阿太,還是被輕易地抹去。太多人的一生,被抹除得這麼迅速、乾淨。他們被時光拋下列車,迅速得看不到一點蹤影,我找不到他們的一點氣息,甚至讓我憑弔的地方也沒有。
而對於還在那列車中的我,再怎麼聲嘶力竭都沒用。其中好幾次,我真想打破那個玻璃,停下來,親吻那個我想親吻的人,擁抱著那些我不願意離開的人。但我如何地反抗,一切都是徒然。
我才明白,我此前並不是接受旅遊這種生活方式,我那只是逃避。雖然我反覆告訴自己,既然人生真是個旅途,就要學會看風景的心情和能力。但我始終接受不了,活得這麼輕盈,輕盈到似乎沒活過。其實我並不願意旅行,其實我更願意待在一個地方,守著我愛著的人,生根發芽。
對那些我正在愛著或者曾經愛過的人,我希望你們明白,我多麼希望付出全部為你們停留,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們刻在我的骨頭裡,即使時光列車拖著我的肉身一路遠行,至少你們的名字和名字牽扯的記憶,被我帶走了,這是我對時間能做的唯一反抗。
說實話我一直不理解,也一直像個任性的孩子接受不了,為什麼時光這列車一定要開得這麼快,為什麼還要有各自那麼多分岔,我不知道我們這麼急匆匆地到底要去向何方?但我知道,或許不僅是我一個人在大呼小叫,那些靜默的人,內心裡肯定和我一樣地潮汐,我不相信成熟能讓我們接受任何東西,成熟只是讓我們更能自欺欺人。其實那次我旅遊完回來,寫了另外一首詩叫《世界》:世界都不大我可以哪裡都不去
我可以在這裡
只看著你
直到一切老去
很幼稚的詩,但我很驕傲,即使過了九年,我依然如此幼稚。這是幼稚的我幼稚的反抗。原諒我這麼感傷,那是因為,不僅是過去、現在的我,多想挽留住自己最珍惜的東西,卻一次次無能為力。但我還是願意,這麼孩子氣地倔強抗爭,我多麼希望能和我珍惜的人一直一路同行,但我也明白,我現在唯一能努力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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