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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物,雖然洗得乾淨,但土織布的印花褂子,寬而短,穿上了如套了麻袋。協助穿衣服的是三朵的娘,她怕三朵喝高了才叫兒子回家的,給胡蝶穿褲子,一邊罵著把人家的衣服拉扯了,又把人家皮肉抓成這樣,是狗呀狼呀?!一邊又嘟囔:咋長這長的腿!把褲管往下拉,還是蓋不住腳脖子。
我以前並不知道魂是什麼,更不知道魂和身子能合二為一也能一分為二。那一夜,我的天靈蓋一股麻酥酥的,似乎有了一個窟窿,往外冒氣,以為在他們的毆打中我的頭被打破了,將要死了,可我後來發現我就站在方桌上,而胡蝶還在炕上。我竟然成了兩個,我是胡蝶嗎,我又不是胡蝶,我那時真是驚住了。直看著黑亮又從方桌上端了水給胡蝶喝,我又跳到了那個裝花的鏡框上,看到了燈光照著黑亮和三朵娘,影子就像鬼一樣在窯裡忽大忽小,恍惚不定。
胡蝶不喝水,她緊咬著牙關,黑亮用手捏她的腮幫,又捏著了鼻子,企圖讓胡蝶的嘴張開了灌進去。但他後來又不這樣做了,說:再跑會打斷你的腿!
從此,胡蝶的腳脖子被繩拴上了。那不是繩,是鐵鏈子。鐵鏈子原是拴著狗,在拴胡蝶的腳脖子時,腳脖子又白又嫩,黑亮擔心會磨破皮肉,在鐵鏈子上纏了厚厚的棉絮。拴上了,把鏈頭用鎖子鎖起來,另一頭就係在門框上。鐵鏈子很長,胡蝶可以在窯裡來回走動,能到每一個角落。窗子也從外邊用更大的鎖子鎖了,揭窗被徹底釘死,還在外邊固定了交叉的兩根粗槓。
在很長的日子裡,我總分不清我是誰:說我是胡蝶吧,我站在方桌上或鏡框上,能看到在炕上躺著和趴在窗臺上的胡蝶。說我不是胡蝶吧,黑亮每一次開啟門鎖進來,嘎啦一響,我聽到了,立即睜大眼睛,拳頭握緊,準備著反抗。終日腦子裡像爬了螞蟻,像鑽了蜂,難受得在窯裡轉來轉去。
黑亮看見了我在揉腿,他也來要揉,我忽地就把腿收回來。過去的夏天裡,我從外地跑回家,因為太累,趴在床上就睡著了,醒來娘坐在旁邊,她在撫摸我的腿,說瞧你這腿,像兩根椽麼!我的腿是長還特別直,把紙夾在腿縫,拽也拽不出來。而現在傷痕累累,發青發腫,用指頭按一下有一個窩兒,半天覆原不了。我虎著眼說:你幹啥?黑亮說:我親一下你。我是你娘!我指著身上衣服大聲地說,黑亮就不敢近身來。把吃喝端進窯了,放在方桌上,調鹽調醋調辣面,說:你吃飯。我不吃,就是吃也絕不當著他的面吃。他要去雜貨店了,把尿桶提進來,叮嚀著大小便就都在尿桶裡,還加了一個木蓋兒,說蓋嚴了就不會有味兒。他再次回來了,我就在窯裡走來走去,汗水把劉海溼塌在額顱上,我也不擦,黑亮說:要熱了你在奶頭上蘸點唾沫,人就涼下來了。我惡狠狠瞪他,他又說:你安靜,你越這樣會越燥的。我偏不安靜,我沒辦法安靜下來。我再一次看見了胡蝶,胡蝶在窯裡走來走去,渾身發著紅光,像一隻獅子,把胳膊在方桌上摔打,胳膊的顏色都發紫了,又把頭往櫃子上碰,頭沒爛,櫃蓋劇烈地跳,一隻瓶子就掉到地上碎了。蒼蠅又落在窯壁上,她恨恨地拍掌過去,那不是蒼蠅是顆釘子,她的手被扎傷了,血流出來她竟然抹在了臉上。黑亮趕緊收拾了窯裡所有堅硬傢俱和那些順手抓起來能摔破的東西,又拿了麻袋,麻袋裡裝了一床破褥子,說:你要出氣,就踢麻袋吧。嘆著氣走出了窯門,將窯門又鎖了,鑰匙掛在他的褲帶上。
沒有了黑亮,我和胡蝶又合為一體,大哭大鬧地踢麻袋,然後把窯裡能拿的東西:鞋,襪子,掃炕笤帚,全從窗格中往出扔,再是扔後窯裡那些土豆,蘿蔔。礆畔上黑亮爹在,瞎子也在,他們都一語不發,狗不斷地吠,瞎子在斥責狗,他把我扔出去的東西一件一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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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早晨,白皮松上的烏鴉哇哇一叫,這家人都睡起了,黑亮爹開啟了雞棚門,就在那個塑膠臉盆裡盛水,水只盛一瓢,勉強埋住盆底,得把盆子一半靠在牆根才可以掬起來洗臉。黑亮爹洗過了臉,黑亮再洗,然後黑亮在叫:叔,洗臉!瞎子在給毛驢添料,嘴裡嘟囔毛驢怎麼不好好吃了,夜裡屁也放得小,以前是笸籃大的屁,現在小得像吹燈,走近臉盆掬水,已經掬不起來,拿溼手巾擦了擦眼睛。
其實他用溼手巾擦擦額和腮幫就可以,壓根不用擦眼睛,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是瞎子,擦眼睛是為了讓我看的,他扭頭朝我的窯笑了笑。叔,你抱柴禾去吧。黑亮指派著他叔,自個又去臉盆裡盛上水端進窯來,讓我洗。我不洗。他說,天旱了,咱這兒水缺貴。我說水缺貴?那我要洗澡!他說:胡蝶,這不是故意勒刻人麼?礆畔下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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