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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下,說得是多麼振振有辭,一個準副部長的門楣,怎麼能同一位五類分子的右派家庭攀親聯姻,那是兩根不同的弦,彈不出一樣音調來的呀……
那時,工廠在高速度的建設,一切附帶設施來不及跟上,譬如上下班的道路,都達到了怨聲載道的地步,其他更不必說了。至今,人們還記得那位動力專家,是怎樣騎著馬在爛泥塘裡水,不止一次跌進泥窪裡,他高擎著圖紙求救。在他眼裡,那份工廠設計藍圖,比他身上的那套火姆斯本呢料西服貴重得多。所以那位連長為了打離婚,不得不開著拖拉機接他老婆進城,因為道路太泥濘了。
拖拉機沒有關機閉火,繼續突突地在馬棚為家屬臨時搭起的房前響著。哦,如今半點殘跡都找不到,已經成了一片高樓住宅區了。
他老婆才不相信他甜言蜜語是領她進城遊逛,哭天抹淚地賴在屋裡門背後不肯出來,那個連長死說活勸,也不動彈,恨不得用鋼絲繩套上她用拖拉機拽出來。
人就是這樣,腦袋一熱,是什麼事都幹得出的。
其實本來用不著廠長親自過問,但氣得眼睛發藍了的於而龍騎著馬過來了。群眾馬上看出來,這塊黑雲彩裡,不是碗大的雹子,也是劈頭的雷陣雨。
於而龍忍住脾氣問:“你可不簡單,用拖拉機來拽你媳婦——”
這位漂亮連長自恃在師長面前有點良好印象,行了個軍禮:“老團長,我們已經談通了,雙方都同意——”
正說著,那個媳婦衝了出來,跪在了馬前頭,哭著訴說:“老團長,救救俺們孃兒倆吧,我什麼都答應他了,他願意跟誰結婚,就跟誰結去,只要不把俺們攆出家,就這樣,他也不認可,非逼著……”
他努力捺住性子,問那個負心的丈夫:“你媳婦究竟怎麼不好?你給我說說。”
“他們家成分太高。”
於而龍望著那可憐的媳婦,竟然忍讓到這種程度,同意她丈夫再娶一個妻子,只要不攆走她就滿足了。太軟弱啦!上帝給你牙齒幹什麼的?那也是武器,咬死他,咬死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誰也甭想自在。但是,一個堂堂廠長怎麼能公然煽動仇恨哲學呢?
於是他問那哭哭啼啼的媳婦:“你們家成分什麼時候定的?”
“俺家是在四七年土改時定的。”
“你和他什麼時候結婚的?”
“四九年大軍南下那年。”
他轉回頭問那個“陳世美”:“你結婚的時候,大概得了習慣性耳聾了吧?就不曾打聽打聽她家的成分,糊里糊塗娶的她?”
“倒不是那樣,只不過我現在的思想水平,階級覺悟高了。”
於而龍壓住火,要在部隊,早就該請大言不慚的連長去禁閉室休息了:“好吧,既然你覺悟高,就別浪費柴油,把拖拉機開回去。”
“是。”大個子連長覺得老團長挺開臉,敬個禮走了。
等拖拉機的聲音遠了,於而龍問年輕媳婦:“你過得來苦日月麼?”
“他南下那兩年,俺懷著孩子,也是半年糠菜半年糧地過來著。”
“好吧,你就打譜兒再啃上幾年窩窩頭鹹菜,我要撤掉他的車間主任職務,降他幾級工資,讓那些見了女人走不動道的花花太歲們懂得,應該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地做人。”
妻子懲治負心的丈夫,往往是不擇手段的,而且嫉恨使她毫不憐惜和心疼:“老團長,你看咋讓他好,就咋辦吧!”於而龍一張便條,送到人事處,變成行政命令。有時候,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猛乍一看,手段有點粗暴簡單,可對神魂顛倒,飄飄然不知所以的人,倒是一帖清涼劑。
大約整整過了三年,於而龍,那時已是書記兼廠長,才在黨委會上提出,讓那個改邪歸正的浪子,重新回到他原來的位置上去。
前幾年,當於而龍站在被告席上,高歌就曾經攛掇過這位連長,要他去控訴於而龍的軍閥作風和家長統治:“我們瞭解,剛建廠那陣,他把你整得好苦,你是身受其害,應該站出來革命……”
那個拖拉機都拽不動的年輕媳婦,如今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對閃亮的明星高歌說:“小高!承你情登上家門,真是天大的面子,如今好多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倒不是俺們不識抬舉,要說早年間的事,怪不得老團長,不光俺這輩子念他的好處,俺三個孩兒也忘不了,要不,他們就沒爹啦……”等到高歌走後,她就訓斥她的丈夫:“你要是吃糞長大的,你就上臺去控訴。”看到丈夫懾於那股淫威,有點對新貴們怵頭怵腦的樣子,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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