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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然而,於而龍很快鬆開了。因為那時候,好多人對他們之間的情感是持非議態度的。但蘆花卻久久不肯撒手,明亮的眸子閃爍著熱烈的青春活力,飽滿的胸部洋溢著動人的美和純真的愛。
於而龍開玩笑地:“是偷著溜回來的吧?”
她自豪地,嫵媚地,透著喜滋滋地說:“陽明政委特批的,讓我回隊和你一塊過年!”
“和我?”於而龍想不到陽明同志真會開玩笑。
她嬌嬈地一笑,臉頰泛起一陣紅潮:“ 你呀!真是個呆子!”說著朝屋裡走去,不一會兒,就聽見戰士們的鼓掌聲,在哄她唱歌。果然,她張開喉嚨唱了,唱著她在抗大學來的抗日救亡歌曲,一支接著一支,嘹亮的歌喉,充滿了豐沛的感情,和強勁的力量。也許想把歌聲送到門外站崗的那個“呆子”的耳朵裡吧?她高聲地唱,而且歡樂地唱。
“你笑什麼?”蘆花應該走了,長生又來探了探頭,但她好像特別依戀地坐近了些,可能從他疼痛的面容裡,看出一絲笑意,便附身朝他詢問。
“我想起有一年,三十晚上你從抗大回隊,唱歌的事情了。”
“是嗎?”她也笑了。
於而龍說:“現在,你怕沒心思唱了!”
“誰說的?等著,等我回來好好給你唱——”她站起來,走出窩棚,還回頭深情地看他一眼:“二龍,等我回來一塊過年!”
——一塊過年!不錯,蘆花,我們是一塊過了個年,可那是生死異路,永遠訣別的年啊!
於而龍在思索:現在已經弄不清,蘆花為什麼急急忙忙,甚至不惜拿出那珍貴的五塊鋼洋,作為腳錢,坐老晚的船趕回沙洲?那她自己那條船呢?又被誰駕走了呢?
如果說,老晚的話是可信的,蘆葦裡響了一槍,那麼倒和當時的現場完全符合了。長生朝槍響的地方趕去,那特務已被蘆花一槍打死了,連掙扎的過程都沒有。而蘆花自己也中彈倒下,槍彈是從後背穿進去的,她趴在那兒,當時,還是相當清醒的,似乎要對長生說些什麼,但說不出話了。
特務身邊只發現一支大號勃郎寧,一直以為蘆花是被這支手槍打死的。起初,大家也有點懷疑,她怎麼會是從後背被擊中的呢?但人們,包括那位博學多才的王緯宇,展開了最豐富的想象力,後來,慢慢地給合理得頭頭是道了。
據他們分析,蘆花在往回走的過程中,特務開槍射擊,然後,她奮力堅持著轉回身擊斃了那個壞蛋。當然,如果不是勞辛從老晚那裡聽來新的情況,於而龍一直也相信她倒會那麼英勇地消滅敵人的,但老晚說得確鑿不移,蘆葦裡響了一槍,那麼肯定是有第三者了。
不祥的槍聲在他腦海裡響起,砰!砰!他眼前頓時黑了。
一聲清脆,一聲喑啞,他曉得出事了,而且預感到會產生不幸似的,掙扎地爬起。隨後,是長得令人難耐的靜寂,於是他更加不安,連忙拖著沉重的身子,沉重的腿,和一顆格外沉重的心,爬到了窩棚門口。冬天,沙洲的草木要稀疏些,他一眼就看見長生揹著蘆花,踩著未化淨的殘雪,朝窩棚快步走來。
看到通訊員慌不擇路的樣子,他的心涼了。於而龍是個不大知道畏懼的漢子,但在那一刻,他意識到,最可怕的禍事臨頭了,真是恐懼得發抖了。
他立刻完全絕望了,蘆花不止一次經歷艱險,也不止一次面臨死亡威脅,但從來不相信她會被死亡所征服,總抱著她一定能生還的信心和希望。可是,她說大年夜一定趕回來而沒回,在黑沉沉、陰慘慘的初一早晨,在遠處迎神的鞭炮和慶賀的鑼鼓聲裡,於而龍絕不是迷信,他知道不會再有奇蹟。蘆花,和他十七年相依為命的蘆花,要永遠離開他了。
她安詳地躺在窩棚門口,也就是眼前這棵苦楝樹底下,熱血無法控制地流著,溼透了她的舊棉襖,染紅了她身旁的沙土,直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心臟停止了跳動,蘆花短促的一生,就這樣終結了。
指導員在死前肯定是有許多話要講的,可以看出她那失血而蒼白的嘴唇在哆嗦,然而,她什麼也來不及說了,因為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終於,最後一次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那樣明亮,依舊是那樣清澈,看了一眼於而龍。大概在她生命的終止時,能有生死與共的親人守在身邊,使她感到慰藉吧?她微微地露出一絲笑意,緩緩地,寧靜地,合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告別了人世。滿是創傷,腫脹未消的手掌鬆開了,幾瓶盤尼西林滾在了被她鮮血洇遍的沙土上。
於而龍從不相信命運,但不禁向蒼天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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