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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了的餘灰,冷到死,冷成灰燼,湮滅與塵土無異。他茫然而空洞地看著華麗奢靡的七寶攢金絲帳簾,無力道:“是啊!已經回不到從前了……那時候,朕與嬛嬛……與宛宛……那時侯,我們多年輕……再回不去了。”他喃喃片刻,注目於我,“為了老六,你恨毒了朕,是不是?”
我恬靜微笑,似五月青翠枝蔓間悄悄綻出的一朵紅色薔薇,“皇上聖明。只是皇上不知灩嬪才是恨毒了您,否則,您以為她為什麼要您死呢?”金鑲玉護甲敲在青花碗盞上玲瓏作響,“不過您放心,臣妾再恨毒了您,也會好好撫育太子。眉姐姐若知道是她與溫實初的孩子登上御座,九泉之下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他聽得面容被驚愕吞覆,整個人似被凍凝了一般,僵在那裡。然而也不過是一瞬,他倏然暴起,似是不能相信一般,兩隻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他已是被酒色疾病噬空了的人,怎經得起這樣一下暴起,尚未坐穩,整個人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半伏在榻上連連喘著粗氣道:“你這個毒婦,朕要殺了你----”
“比起皇上殘殺手足之毒,臣妾甘拜下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臣妾尚覺得還得不及皇上十中之一呢!”我冷毒地望著他,含著一縷明豔笑意,只閒閒撥弄著耳垂上虎睛石銀線墜子。
他滿額青筋暴出,手臂抖索著只舉不起來,他猶不甘心,狠命拍著床榻道:“來人----”
他是久病虛透了的人,再狠命拍著,那聲音不過悶悶地軟弱,如他嘶啞的聲音一般。
“來人?”我輕笑出聲,恍若初入宮闈時的天真與婉順,“臣妾就在這裡,皇上吩咐便是。”
暗紅蘇繡織金錦被因他的激烈而翻湧似急潮,我退開數丈遠,冷眼看他暴怒而驚駭,只是如常地語意溫和,“皇上剛服過參湯,動怒無益於龍體安泰。”
他見我緩緩退遠,愈加怒不可遏,身子向前一撲,伸手欲捉住我。
窗外唯有風聲漱漱,如泣如訴。空闊的大殿,重重簾帷深重,他虛弱的聲音並不能為被我遣開的侍衛宮人所聞。
他掙扎著,掙扎著,漸漸,再無動彈,一切又歸於深海般的平靜。
我緩緩移步,靠近他,想再看清他最後的容顏。他雙目圓睜,似有無限不甘,力竭而死。
恍惚中,還是在初入宮的仲春,杏花飛揚如輕紅的雨霧,他穿花度柳而來,長身玉立,丰神朗朗,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道:“我是……清河王。”
原來,一開始,便是錯的。
只是記憶蒼涼的碎片間,那一場春遇終究被後來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清洗去了最初天真而明淨的粉紅光華,只餘黯黃的殘影,提醒曾經的美好已當然無存。
我伸手泯去眼角即將漫出的淚水,輕輕合上他的眼皮,端然起身。
一切情仇,皆可放下了麼?
我緩緩行至殿門前,霍然開啟殿門,月光清冷似霜,遍被深宮華林,和乾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日那夜,沒有任何區別。
心中空洞得似被蠶食過一般,再無依憑,我的悲泣響徹九霄,“皇上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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