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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玄凌歇在華妃的宓秀宮中,然而華妃復位之後,玄凌雖然一應照顧賞賜如前,但是說到寵愛,歸根結底是不如從前了。

我並不真心在意玄凌此刻對華妃有多好或是多麼寵幸。華妃與她身後的人早已成了玄凌心底一根根不能早早除之而後快的利刺。表面上再如何風光,到底也是將要窮途末路的人了。

因此,我對華妃格外能容忍,無論她在人前如何與我冷眼相對,我只是恪守應有的禮節,暗暗把尖銳的恨意無聲無息地隱忍下去。

只是發現,恨得久了,反而更能忍。

清早起來才穿上衣裳正要梳妝,轉頭卻見玄凌笑吟吟站在身後只瞧著我,不由嗔道:“皇上總喜歡這樣悄沒聲息的進來,存心嚇人一跳。”

他道:“你一早起來人還迷糊著,最聽不得大聲響,聽了心裡便要煩燥,朕還不曉得?”

我聽他這樣體貼我的小習慣,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感動情意,道:“皇上怎麼一早就過來了,臣妾還沒梳洗妥當呢,亂糟糟的不宜面君。”

他笑,“你便梳妝吧,朕在一邊看著就是。”說著往床榻上一歪,施施然含笑瞧著我。

我一笑回頭,也不理他,自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細細描摹,因在平素並無事宜,不過是淡掃娥眉,略施脂粉而已。

玄凌笑道:“朕見旁的女子修面施妝,總是妝前一張臉,妝後一張臉,判若兩人。”

我忍俊不禁,失笑道:“那不是很好,皇上擁一個而如得兩人,雙面佳人,可見皇上豔福之深啊。”

玄凌一手支著下頜,認真瞧著我笑言道:“你呢,倒是‘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娥眉朝至尊’(1)了。”

我娓娓道:“這話是說虢國夫人的美貌,臣妾可擔當不起。”我掩口一笑:“臣妾不過是擔待個‘懶’字罷了,膩煩天天在梳妝檯上耗費辰光。”

我攏起頭髮,只挽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擇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筆壽字簪別在髻上。這簪子本是用一塊純淨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一筆寫成的“壽”字,簪挺就是“壽”字的最後一筆。簪身通體溫滑、膩白無暇細膩,極是名貴。玉本顯溫潤氣度,白色高貴又不張揚,最是適宜平日所用。

這樣簡淡的裝束,並非是為了逢迎玄凌,只是想著要去眉莊處,她穿得那樣素淨,我若嬌豔了,她嘴上不說什麼,卻必定是要刺心的。

他卻只把目光牽在我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口中道:“嬛嬛。”

我低低“恩”一聲,使個眼色讓殿中侍奉的宮女退下,轉首問:“什麼?”

他也不說話,只起身執了妝臺上的眉筆,長身立在我身前,我曉得他的用意,輕聲笑道:“是啦,四郎最喜歡的便是遠山黛。”

他含了四分認真,三分笑意,兩分真切,一分恍惚,只牢牢迫視著我的眼眸,舉了筆一點一點畫得嫻熟。

我心中暖暖一蕩,如斯情致,當日在太平行宮亦如是。他的神情,並未因時光易去而改變分毫。他眸中情深盎然,語氣寵溺而摯意,道:“你的妝容還是一如從前。”

我點頭,婉聲道:“四郎可還記得‘姣梨妝’嗎?”

他眼神一動,默默片刻,取毛筆自琺琅小盒中蘸飽殷紅胭脂勾勒出梨花盛開的形狀,又蘸了亮瑩瑩的銀粉點綴成細巧花蕊。他唇角的笑容明亮如焰,道:“自然不能忘。”

內心的柔軟波折覆被驚動,這麼多的事一路經歷顛沛而來,我的情懷已非從前。可是他畫眉時那幾分流露的真心,竟使我惶然而欲落淚。他待我,再涼薄,也是有一分真心情意的吧。一如我,便是在他身後步步算計著他,迴轉身來,終究心裡還是有牽掛和不捨的。

我與他,再不堪、再隔閡。回首間,往事如煙,到底還是有讓彼此都割捨不下的東西吧。

我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脹脹的,伸手不自覺延上他的腰,頭緊緊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陳雜,酸甜交錯如雲湧動。

他輕輕吻上我的額頭,憐惜低嘆:“傻丫頭。”

或許,我的確是傻的。我比他整整小了十歲,十歲的光陰,他身邊有千嬌百媚、奼紫嫣紅。而我,縱使胸有百計,在意的,只是那一點微薄的真心意。

他的懷抱依稀還是溫暖的。淡淡衫兒薄薄羅的陽春時節,我們都穿得輕薄,隔著衣衫的體溫,便更是感受得真切而踏實。

庭院中花開無數,含紅吐翠,當真是春深如海。良久,他才放開我,輕手拭去我面頰上猶自未乾透的淚跡,道:“好端端的怎麼反而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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