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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魯迅死於20世紀而活在21世紀。
這是一個奇異的生命現象。然而,他並不像別的偉大人物那樣,帶給世間的惟是靜止於歷史的或一階段的炫目的光輝;與其說,他帶來的是“欣慰的紀念”,凱旋門,繽紛的花束,無寧說是圍城的缺口,斷裂的盾,漫天無花的薔薇。作為現時代的一份精神遺產,它博大,沉重,燃燒般的富於刺激,使人因深刻而受傷,痛楚,覺醒,甘於帶著流血的腳踵奮力前行。
1881年;魯迅出生的年頭,正好臨近帝國的懸崖,是時間的斷裂帶。中國現代化,在民族的屈辱中蹣跚起步,許多陌生的事物,陸續出現在大隊蠕動著的辮子和小腳之間。隨著經濟的萌動,政治改革的一次嘗試——戊戍變法——旋起旋滅,蒙受血光之災。中國向何處去?成為橫亙在官員、士子和百姓面前的共同的問題。
漢學家費正清用“沿海中國”和“內陸中國”的概念,闡述中國近代的兩大傳統。魯迅的出生地,恰恰落在沿海中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鎮:紹興。它是古老的,又是年輕的;它是越王報仇雪恥的故地,又是新書報最早流佈的地方。在它四周,毗連大小村落,具有明顯的邊緣色彩。
魯迅的大家庭過早敗落,對應於古老中國的命運,很有點同構的意味。由於祖父下獄事件的牽連,他曾經在鄉下度過一段短暫的“乞食者”生活。祖父被判“監斬候”,由最高統治者於頃刻間的“欽點”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這是荒謬的,但是又是天經地義的。權力的這種不測之威,使他自小便為一種無法言說的焦慮、恥辱和仇恨所抓攫。父親的長期臥病和後來的亡故,無疑加劇了他的精神創痛;而作為長男,又不得不從中擔當沉重的責任。家庭的兩次變故,把他無情地推落到社會底層;從小康而入困頓,終致自我放逐,遠走異鄉,“把靈魂賣給鬼子”。生活的巨大落差,構成了他日後反抗現存秩序的廣闊而深刻的背景。
可以說,魯迅來自傳統中國的黑暗的深部,來自現代的源頭,來自東西方文化衝突的第一波,來自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從專制政治向民主政治轉型的粗糙的摩擦面。魯迅及其時代的關係,就整個現代化程序來說,帶有某種“原型”性質。由於改革的緩慢,在一個長時段內,前前後後會產生許多彼此類似甚至雷同的事件;也就是說,在無限張開的現實當中,將仍然不斷遭逢以往的幽靈。這種“同義反復”的東西,是最本質的東西。魯迅始終抓住這東西,對於這個前現代社會,則抓住其中的死結:“吃人”。所謂“吃人”,即作為個人的從生存到發展的各種權利,全然遭到剝奪;用馬克思對專制社會的概括,就是“輕視人,蔑視人,使人不成其為人”。然而,人們已經習慣於奴隸的非人的處境,麻木,苟且,逃避自由。對於現實,一是不敢正視,二是善於遺忘。魯迅所作的鬥爭,不但在於揭露黑暗的事實,還要暴露各種企圖掩飾黑暗的行為。可怕的是,這其間,除了官方的佈置,還有“同人”的合謀,以及民眾的參與。魯迅天生敏感,激烈,不能容忍有害的事物。他極力使司空見慣的東西陌生化,使隱蔽的東西公開化,使穩定均衡的東西極端化和尖銳化,總之,他要使“黑暗的動物”現形,使“鐵屋子”裡的人們無法昏睡和假寐,使大家看見事實的實在性,使真理自明。魯迅的全部努力,幾乎都在於揭示時代的真相。所以,當我們重溫魯迅的文字時,就會詫異地發現:被揭露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未曾改變——魯迅傾其一生都在促進其改變——的事實,已然包涵了一種貓頭鷹式的洞見,猶如先知的預言。
我們是誰?人還是奴隸?我們是否具備自由的意志和權利?
魯迅的存在,對於活著的人們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這不僅僅因為他揭露了為人們所不樂於接受的世界的真實,而且還在於他總是以一種與人們相悖的態度和方式對待這真實。無需鬥爭,或者簡直厭惡鬥爭,應當算得上是幸福的吧?可惜事實上並非如此,無視鬥爭的存在,往往出於奴隸的自欺。魯迅終其一生,確實不曾背棄青年時期構築的“人國”烏托邦;但是在現實中,除了確信自己作為奴隸以致奴隸的奴隸的經驗之外,他懷疑一切。他把幾千年的“東方文明”等同於殭屍,不相信一直為統治者編修的中國歷史,說是“家譜”,不相信正統意識形態控制下的霸權話語。那些故作激烈,左得可怕的革命者,也是他所憎惡的。他反對矇昧主義,而對中國的學者又往往抱不信任的態度,大約在他看來,其中多是“假知識階級”,是喜歡給權勢者幫忙或幫閒的。對於底層階級,雖然一直是精神皈依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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