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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府的影堂前後兩殿,前殿供奉后土皇地祇女媧、始祖天母阿布卡赫與廣嗣送生慈姆佛多,後殿則是二十餘代家主的靈位,兩側小影堂供著歷任大房。齊姜在前殿停留,在三聖神龕前點燃線香,高舉頭頂,拜了三拜。香爐裡已有燒完的香根,該是母親、表姐和嫂嫂已為她敬告諸神。
秋風穿過儀門,燭火搖曳,晴光與暗影悉數掠過齊姜的眉宇,琥珀色的眼瞳亮如刀尖。
儀門通往二進院子的享堂,產帳就搭建在戲臺對面。兩人合抱的垂柳秋風不動,枝椏上懸掛大紅錦帛,其下一把黃花梨交臥椅。四周已搭好鎏金銀鑲珠寶的骨架,圍攏在外的巨幅彩織三聖圖軸使無頂幄帳密不透風,對面戲臺上十二班鼓吹已經就位,配有太樂令二人,文舞二舞娘三十人。見北堂岑與齊姜來到二進院天井,霧豹上前打簾。產帳內已佈置好,地上鋪著軟厚氈,青玉案上煎藥爐、濾藥帛、金湯瓶、暖水釜、斷臍線與銅鍍金剪刀一字排開。寶貝女兒頭胎生產是整個家族的大事,齊蘭芳焚香沐浴,在家廟內祝禱多日,並且親自將大紅錦帛縫在柳樹粗壯的枝椏上,不曉得紮了多少次手指。
“嬸孃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姬日妍手裡端著碗蜂蜜茶閒逛,時不時啜飲一口,走到齊蘭芳身邊,笑道“姜妹盆骨又寬又短,隨了嬸孃,一定好生。兩位娩身卿娘不也說了?孩子爭氣,是頭位。”
“母親,表姐。”齊姜走上前,抬手作揖,並未彎身,隨後又對兩名巫祝與四名助產的卿娘行禮。齊蘭芳抬手將她攙住,凝望片刻,又朝北堂岑矚目,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賢媳願為小女拒關,不勝受恩感激。”
“婆母放心。”北堂岑頷首低眉,道“此乃小婦應盡之職分。”
齊姜的年紀雖然小,卻已經有了她母親當年的風度,進入產帳只帶兩名年輕侍女,臉上毫無畏怯神色。抱腰卿娘將芫花紫蘇湯捧給齊姜,她不曾猶豫,揚起頭一飲而盡,隨後舒張雙臂,侍女上前為她解去託腹帶,放置一旁,齊姜在交臥椅上落坐,等待宮縮。
齊姓產育之儀軌同郡王,有樂舞以助威嚴,又因蘭芳卿娘享有功績,且與關內侯結為姻親,故以軍樂雜以國樂。兩名巫祝取齊蘭芳指尖血祭拜三聖,隨後聽得產帳中抱腰卿娘朗聲宣佈閉關。
嚴格的儀軌出於虔誠之心,母神創世時除卻自身血肉以外絕無他物,世間的每一條生命都從母親的血與痛之中誕生,哪怕母親自己,不外如是。
巫祝腳著雲鞋,身著絹甲,手持銅鉞與神杖,跳起姅舞以愉悅諸神與齊姓先妣。她們的身體穩而沉地轉動,上身擰傾,從黃金面具獰厲的口唇中吐出火焰,溝通天地日月。在世界的伊始,母性破土而出。偉大的母親是豐饒的大地,以血液和乳水哺育她的女兒們;可怕的母親是貧瘠的池沼,靠吞噬孩子們的骨肉維繫生命。她的柔情滋養生命,兇蠻溺斃生命,女兒們繼承母親最原始的力量,將明月與潮汐孕養在胞宮之內。
樂舞會持續相當長的時間,直到齊姜的宮口完全開啟。她的孩子會從她痛苦的長吟中誕生,帶走她部分力量與天賦,並永遠地繼承。北堂岑與姬日妍在產帳前並肩坐下,侍女上了兩盞茶。齊姜的宮縮已經開始,且越來越劇烈,伴隨著鼓點聲愈密,她的喘息愈沉。
“難為你了,最近忙得腳打後腦勺,今天還能抽出空來拒關。”姬日妍忽然開口,將茶盞捧在膝頭,“已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想他嗎?”
初產婦開宮的時間會長一些,她十六歲頭胎產育,疼了小半天才把小鵠生下來。聽見姬日妍的問題,北堂岑心頭搏動的血肉在空蕩的胸骨間劇烈地撲騰。小鵠出生時裹著很厚的胎脂,臉也是皺的,很醜,指尖泡得發白。但他具體的模樣在這十幾年間幾乎無可挽回地從北堂岑的記憶中流走了,五斤出頭的男嬰,簡直輕如無物。
大部分時間裡,北堂岑想起小鵠都覺得很恍惚,似乎她從沒生過這個孩子,可她知道事實並非這樣,否則她的心肺肝膽何以痛至如此?
“有時夢見我母親抱著他。”北堂岑的話語停頓住,未幾,頗為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有時聽見街上的男孩兒要娘,我也會回頭。”
“剛有大兒那陣子,我也疼他。早在我出生前,他就是小小的一枚卵,依附在我的體內。但他漸漸長大了,愈發不如他的姊妹,他有時說的話甚至讓我覺得他跟他父親一樣,都是外人,後來也就不怎麼疼了。”姬日妍膝下一子二女,總覺得自己的兒子比不上元卿家的小如公子。北堂岑笑而不語,並不想議論王姎姑姐的家事。
日頭漸高,眼前的陰影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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