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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膩厚重的黃橙之色,覆蓋在我身上倒罷了,可它竟敢如此沉重地壓著江水。我簡直不懂,它的重量勝過天地之重,居然卻不沉落進水裡,居然可以浮在水面肆虐,將滿世界的潮氣全部吸吮了,使空氣乾燥得彷彿能把人細嫩的皮肉脹裂。陽光還在水面劃出了萬道傷痕,一道道全是殷紅的血跡,從水底反射出來,把它無邊的苦痛向蒼天傾述。但天是不聽這種傾述的,繼續用它銳利的鋒芒切割江面,像一位雕刻家在一塊絕世寶石上雕它震古鑠今的藝術品。
我忽然發現,江中的十里長堤像一柄橫臥於江的長劍,劍頭直指北方,劍背則依託桔子洲,跟湘江大開大合,氣勢不凡。我突發奇想,這柄劍應該高揚出鞘,去跟那萬道金光較量啊,它雖然不如金光鋒利,但渾厚遠遠勝之,完全可以一戰,完全可以保護滋潤了它無數個世紀的湘江。怎麼它卻毫無動靜呢?是遠去的毛澤東帶走了它仗劍天下的俠氣,還是金光的威力太強大了,它空有一腔雄心,終是不得不屈服於大自然的淫威?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因為前者不太符合我此刻的心境,我希望我高舉的劍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儘管我這會又心虛悽愴得只想涕下。
我後悔沒帶一瓶酒來,祭一祭這江水,也祭一祭自己的靈魂。也許這樣的祭奠是對付那輪毒辣的太陽的最好辦法。現在想回頭去買酒,時間顯然來不及,因為這時我竟然在酷熱中感到了一分寒意,雖然又迅速消失了,可我知道,這是黃昏的預告,是從近處天馬山上的一道溝梁裡飄來的,代表了某種反抗暴日的力量已經開始聚集了。
我記不清了,這幾年裡,江水容納了我多少的新愁舊恨,多少悲情傷緒,多少苦痛哀吟,多少醉魂破夢。我甚至覺得它之所以今天會遭受紅日如此殘酷地折磨,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我總將那些廉價的憂傷和苦難傾倒在它的裡面,嚴重汙染了它的質量,那它的清純與博大絕對足以支撐它今天跟暴日的對抗。正是我使它病入膏盲,失去了健康的力量啊!現在,我的罪惡的勾當還未結束,竟更進一步,要它對我最關鍵的人生抉擇做一個最理智的裁斷,我縱使是一個再自私的人,也不能不認為自己有那麼一點過分。然而,我也沒辦法啊,我就像一個孤魂野鬼,哪裡都不歡迎我,而且奇怪的是愈是跟我親近的人和事,就愈是排斥我,我在塵世已經找不到慰藉,只能來到山水中,祈求大自然的庇護。山水似乎應該是沒有好惡的,但現在看來我太一廂情願。其實從前我對它進行的無數次拜訪本身就已經說明它的好惡甚至比塵世的好惡更分明,更難捉摸。我悲苦地感到,江水也是如此地排斥我,如果說陽光在切割我的靈魂,那它就是在融化我的靈魂了,但這種融化不是收容的意思,而是消融,消融成一個虛無。
我也確實很想滿足江水的意願,任自己被消融掉,苦難的生存並不比絕對的虛空更高貴。更重要的是對彼此而言這都是最佳境界,江水可以恢復它溫柔的舊貌,我也可以回到天庭的故里。可在這詭譎惡毒的暴日之下,不幸我們都只能繼續感悟這亙古罕見的怪誕刺目的秋光。
我欲因之夢范蠡;散發青舟學浮萍;
秋水無心送閒人,惆悵古賢哭江堤。
當然,我縱然哭意很盛,這時也難有眼淚。哭泣亦是一門學問,得哭出理智,泣出效果,否則便是淚水陶罐,除了給罐面塗抹顏色,內裡卻空空蕩蕩。無用的哭泣還是讓它息在靈魂的暗河裡吧!
漸漸的,江水遠去了,對岸的古城慢慢靠近了過來。那是一幅水墨畫,彷彿珍藏了很多年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輕輕地開啟了。它透出一股雋秀的,略帶一點陳腐的,但品久了又覺得很有幾分醇香的氣息,在這一刻,似乎頗有那麼一些滋心潤肺、通經活絡的功效。也許這片山水的氣韻太盛了,古城便給人一種荒蕪的感覺,透出幾分水村山廓的氣象,即使有那麼多高聳入雲的廣廈大樓,也現出一些破敗的況味,在這片漫天的金光中顯得十分另類,讓人覺得十分舒適,那種軟綿綿的、散淡而隨意的色澤就彷彿將將貼在人的心坎上。那幅水墨畫似乎越來越抽象,那些方方正正的建築好像全都變得歪歪扭扭了,竟現出一種寺廟的跡象,彷彿是一座頹廢了一個世紀的荒郊野城,裡面傳出磣人的叫聲,極富磁力地從江面彈躍著跳了過來,將這片山水恫嚇得又多了一種顫慄。但這是有別於陽光下的顫慄的,這是快樂的顫慄,是一種似乎包含了某種神秘希望的顫慄。非常奇怪的是在暴日之下水墨畫的生命力好像十分頑強,比江水顯得更有生氣,我不明白它的魅力為什麼能在這麼黃毒毒的光芒中保持得如此完美,竟一點也沒有被消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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