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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呲牙說:&ldo;您還真是不嫌受累啊。&rdo;&ldo;還成,我很知足。&rdo;&ldo;別介,讓您憋屈這得多大罪過,您還是別看我了,抬起尊腿進廚房去吧。&rdo;我虛虛踹了他一腳,吩咐說,&ldo;我餓了,抽屜裡有面,冰箱裡有肉,你給我做唄。&rdo;傅一睿嘴角上勾,站了起來,臨走又縮回腳,遲疑著說:&ldo;那個,就臉型而言,東方人比西方人要精緻柔和得多。&rdo;&ldo;嗯?&rdo;&ldo;所以就算你再醜,也比洋鬼子強,明白?&rdo;我忽然就想笑了。他不笑,但眼神浮上暖意,看了我一會,還是遲疑著伸手,象徵性地碰碰我的頭頂。傅一睿學長有潔癖,能這麼伸出手摸我的頭頂,已是給了我極大的面子。我們除了曾經做過短時間的同事外,還做過長時間的同學,當初在美國他就是我所在醫學院的前輩,那個學院中國人少,來自大陸的就更少了。我們倆一塊在成堆優越感超好的西方未來醫學精英中廝殺拼打,也算難兄難弟。當初我去美國的時候他已經是頗有影響力的華人學生,我還沒畢業就聽說他到著名的私人醫院當掛職。後來我回國不到一年他也回來了,進了我所在的大醫院,一上來職稱就比我高,成為領導整形外科最年輕的主任醫師,從此醫院創收的重點單位發生根本性轉變。此人除去面部表情過於嚴肅外,倒也不失一位俊朗男士,只是長年不苟言笑,即便本人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周圍的人也不敢將他等閒視之,久而久之,也沒什麼人敢接近他,畢竟跟一個壓迫性極強的人呆一塊,時時下意識要檢查一下自身是不是哪做得不夠或不好,這種感覺沒人喜歡。不過我們倒保持了一種堪稱奇蹟的友誼,從醫學院到現在,儘管我懷疑這種友誼的初始與其說是我們互相看對眼,倒不如說因為我們倆都無從選擇。當初雖不至於非我族類虎視眈眈,但美國社會中很多地方都存在微妙的種族歧視,尤其是醫學界那麼競爭激烈的地方,我們兩個中國人結成互助組,總好過找黑人或拉丁美洲人。這種友誼一直持續到今天,但具體能維持多久誰也不知道,人生變數這麼大,我現在又離開了醫院,連醫生都不做了,還跟這位舊同事舊同學能有多少交集?知交半零落,人生莫不如是。所以能使喚傅一睿醫生的時候趕緊使喚,省得往後沒這個機會。我靠在沙發上喝剛剛他給我倒的水,微微閉上眼,廚房裡很快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我知道過不了多久,就能聞見食物的芬芳,我其實並不餓,只是有點矯情,在這麼一個下午,我看著孟冬所愛的女人的照片看到肝腸寸斷,我需要一碗出自朋友之手的熱湯麵來撫慰自己。傅一睿的手藝還不錯,我領教過多次,跟我相比半斤八兩。只是希望他這次不要弄得跟大廚出手似的,明明只是煮碗麵,廚房檯面上卻要擺上十七八個裝著各種調味品的碗來助陣。就在此時傳來門鈴聲,我遲疑了一下,想起我這段時間閒著沒事在網上買了許多用不著的零碎,這時候大概也是送貨來的快遞吧。我站起來,懶洋洋地走去開門。門外果然是穿著制服的男人,見我過來便問:&ldo;你是張旭冉?&rdo;。我點頭。那男人眼睛中迸射出仇恨,突然從身後亮出一把刀子衝我猛刺過來。--這一刀準確地刺中了我,在我二十九年的生涯中,曾經無數次切開別人的身體,但卻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利刃刺破血肉的冰冷感。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刀尖刺穿表皮結構、脂肪層、纖維、血管,在抵達膈上肋骨的瞬間被阻止,由於外力拉扯還損傷創口周圍的面板組織,一陣劇烈的疼痛隨之而來,我低頭看著傷口湧出的鮮血。我直往後退,一個不察摔倒在地,登時摔得脊椎生疼,我的意識驟然迴歸,拼命拿手按住傷口阻止流血速度。那個人還待刺第二刀,我往旁邊一滾,順手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潑了過去,尖聲喊了一句&ldo;傅一睿!&rdo;那歹徒被熱水潑了滿面,踉蹌了一下,那邊傅一睿已經衝了出來,掄起掃把柄狠狠朝歹徒手上打去,歹徒的刀還沒打下來,傅一睿顧不得了,撲了過來迎著刀掐住歹徒的手。我看得心驚膽顫,一把抄起邊桌上的長頸玻璃瓶發狠往桌面上一砸砸碎了,我看著手裡鋒利的玻璃尖渾身發抖,心裡想萬一傅一睿要擺不平,我就跟這王八蛋拼了,死也要撲上去捅他個大面積神經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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