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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火車站遇到凌瀚的那個日子、最後一次從車站接回凌瀚的日子,每一年的這兩天,她都要去火車站,痴痴等著從北京過來的列車,痴痴等到最後一個旅客離開,她才回去。在等待中,心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三年過去了,架不住方儀的嘮叨,她回了寧城,但是她和凌瀚一起租住的公寓,她還留著。她想讓房子替她守候下去。現在,該是終結的時候了,凌瀚走得太遠,他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小屋裡燈亮著,她深吸一口氣,能嗅到空氣中夾雜的煙味,那是凌瀚。如此近,卻又如此遠。以後,小屋會是任何人的小屋,卻再也不會是她的。她閉上眼,小屋的一牆一瓦、一糙一木,都印在她的腦海中,這就夠了。她無聲地道別,然後,轉身。深夜的馬路少了一分喧囂,她慢慢地走著,心如止水。從寧城到北京,可以坐和諧號,也可以坐以k字開頭的慢車。和諧號今天誤點了。火車站高大的電子顯示屏上寫著:g700x次列車16次中的8節車廂出現裝置故障,列車估計要晚點一至二個小時,請旅客同志們耐心等候。候車的旅客怨聲載道,和諧號在這幾個月內,連續誤點幾次,什麼高鐵,什麼動車組,簡直就是他媽的扯蛋。鍾藎同情地看著情緒越來越激動的人群,列車晚點是難免的事,可能大家對動車組寄予的希望太大。希望越大,一旦失望,必然也是最大的。感情也是如此。她從江州回寧城,如果有凌瀚陪著,她會坐慢車。k字開頭的慢車,車廂是郵政綠的,設施非常陳舊,座椅不舒適,環境也不是很乾淨,列車員態度懶散又冷漠。只有兜售小玩具時,才露出個笑臉。她的情緒到不受一點影響,她和凌瀚有說不完的話,巴不得鐵路沒有盡頭,就這樣相依相偎著,一直坐下去。凌瀚在寧城有個親戚,他來寧城會住到她家。她很想帶凌瀚回家見方儀,但沒敢。方儀是堅決不同意她在江州找男友的,凌瀚是省人才庫下派到江州的,回寧城很容易,她想著等凌瀚調回來再提。她還想著,等到春天,她要帶凌瀚回安鎮看油菜花。凌瀚總是準備了三明治、麵包、水果、各種飲料,搞得像旅遊般。她在車上去趟洗手間,明明門上有鎖,他也要守在門外。花蓓說他簡直把她呵護得滴水不漏,這樣下去,以後會沒行為能力的。如果她一個人回寧城,她就會選擇和諧號,快呀,可以縮短與凌瀚分別的時間。多麼辛酸而又幸福的往事。鍾藎從電子屏上收回目光,隨著人流往檢票口走去。寧城沒有到安鎮的列車,她要坐到縣城,再搭汽車。路過縣城的列車,是慢車,還是夜間的。天漸漸黑了,列車的燈雪亮地照過來。人群急速地往後退,鍾藎差點被絆倒,幸好一雙長臂從身後托住她。她扭過頭想道聲謝,後面的人群像潮水般湧來,她只得跟著向前。這列車是從寧城到青島,現在的季節不是旅遊旺季,車上的人不是很多。車廂內很髒,上一站離開旅客留下的垃圾都還沒處理。鍾藎買的是硬座票,四個小時後,她就下車了。她想把行李箱塞進行李架,提了幾次,終是力氣太小,都沒成功。有人輕輕拽了下她的衣角,她回過頭,一怔,是在看守所外面轉悠的那個啞巴民工。他用眼神示意她讓開。到底是男人,輕輕一託,行李箱穩穩地擱在行李架上。鍾藎忙不迭地道謝,&ldo;你是回家嗎?&rdo;啞巴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她這才想起他是聽不見的,可惜她又不會手語,羞澀地笑笑,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口香糖塞給他。啞巴快速地把手背縮排袖內,往裡面的車廂走去,背影有一絲僵硬。鍾藎緩緩眨了眨眼睛。列車開動不久,坐在對面的一位中年婦女就開始吃她的晚餐。她買了盒飯,吃完,又泡了碗泡麵。泡麵的香氣瀰漫在鍾藎面前,感覺像坐在廚房的灶臺邊。碗洗好之後,中年婦女又開啟一個袋子,從裡面抓出一把瓜子和花生,在那嗑了起來。看到鍾藎打量她,她咧咧嘴,露出一口黃牙,&ldo;要來點麼?&rdo;捲舌音很重,徐州那邊的。鍾藎搖頭,一個列車員推著輛車出來,向大家展示一個在掌心裡把玩的球,說是強身健體,能防止老年痴呆。婦女在座位下面踢踢鍾藎,&ldo;別買。現在是十塊,繞過三圈,就是三塊了。&rdo;鍾藎笑笑,把目光專注於手中的書。她把花蓓送給她的《幸福九植物》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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