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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久久不能言語,朱常洛淡淡激了一句:“你是不知政事利弊,還是不敢直抒胸臆了?”
“……臣有何不敢?”侯先春臉色都脹紅了,“陛下天資卓成,憂國之重,臣已知曉!閣臣避重就輕,唯盼息事寧人。如今財計雖艱難,陛下尤肯大撥內帑,閣臣何以不敢言?”
他跪得筆筆直直,行了大禮:“陛下!天下苦戰久矣!糧餉加派,稅監肆虐,天災頻頻,百姓流離!陛下御極,天下正自祈恩。如今無有蠲免,小民不得稍息;陛下則大封勳爵彰以勇武,豈非讓百姓惶憂朝廷又要用兵不斷、加派不絕?陛下監國時,善政不斷。申、王二君還朝後,何以頻有亂命?”
沈一貫破口大罵:“侯先春,你其心可誅!你這是要置我於何地?置申閣老、王閣老於何地?”
他說之前都是善政,表面上是在捧沈一貫,但實情如此嗎?
眾臣親眼所見,現在其實是皇帝在堅持要封爵、整訓京營。
侯先春強行把“凌迫皇權”一事前後的不同拿出來說事,既顯得此前像是真有沈一貫凌迫皇權的舉動,又顯得申時行、王錫爵還朝後就壓制住了沈一貫,同時做了應聲蟲擬出那等登極詔。
現在倒是要這浙黨黨魁表態一般,到底為不為蠲免這樣的事發聲,是不是都不抵抗了,任由皇帝一步步往前推進。
先掌兵權,再斬官紳!
結果沈一貫的反應如此激烈。
“朕提醒第二次:不可阻塞言路。”
朱常洛瞥了一眼沈一貫:急什麼?
侯先春知道自己已經被逼著只能孤身直面天威了,此時反倒一一看了過去:“陛下尤體財計之艱,廢止買辦費,率行節儉。三位列身臺閣,開源節流毫無一策,只能不提蠲免以應來年財計嗎?陛下明鑑!天下盼君恩如久旱盼甘霖,三位閣臣擬此詔文才是其心可誅,必欲天下民心鼎沸而制陛下!”
同時向全體內閣大臣開炮倒並不奇怪,過去經常有人這麼幹,因為內閣有些情況下就是背鍋俠。
但朱常洛樂得笑出了聲來。
這笑聲是如此突兀,乾清門外人人都不安地看著他。
朱常洛止住了笑聲,感嘆不已:“這也叫直抒胸臆?來,朕來教教你什麼叫直抒胸臆。那登極詔,一字一句都是從朕手書開始潤色,再一字一句由朕審定的。侯先春,你也不要把水攪渾。男子漢大丈夫,你敢不敢向朕好好剖解一番,為何不言蠲免就天下難安?”
侯先春瞳仁一縮,直面皇帝坦蕩的辭鋒。
眼見皇帝就是要壓著群臣別發言,逼著侯先春說出些大逆不道的內容,申時行硬著頭皮再次抗旨,哀求一般說道:“陛下!何必如此?財計之事牽連何等之廣,只能徐徐改觀。侯先春,伱到底還有沒有忠君之心?”
“第三回了。”朱常洛只道,“事不過三,閣老們也是仁至義盡了。”
話中挖苦之意十分濃郁,侯先春仰視著皇帝的目光,只見裡面盡是不屑。
彷彿篤定他不敢說,又盼著他說。
侯先春咬牙森然說道:“臣自然忠心!開源節流,臣倒有妙策!臣斗膽奏明陛下,九邊諸衛,軍屯荒廢遠甚於京營;邊餉年逾三百萬兩,冒濫佔役遠甚於京營!國初衛所可自給自足,如今邊餉數以百萬、腹地諸衛仍需給糧,大明財計艱難,根源何處?節流也好,開源也好,戎政也好……”
眾人看著如同瘋了一般的他,而聽到這裡的田樂很乾脆地站了出來:“侯先春志大才疏,所議禍國!臣彈劾兵科都給事中不明軍務,蓄意擾亂邊鎮軍心,該當問罪!”
而後沈一貫、申時行、王錫爵,包括更多的重臣和此前與侯先春一起先出班反駁田樂的人,都紛紛開口說道:“臣附議!”
這下沒人在意皇帝提醒不要阻塞言路了,因為都是出來奏請治他罪過的。
沒出列的人不免心情複雜:侯先春竟這樣被逼入絕境。
看到這種局面,侯先春也笑了起來,狀若瘋狂。
而後突然收斂笑容,神色凌厲。
“臣何罪之有?陛下進學本晚,不明國本之重!公卿愧列臺閣,不能剛正諫言!鼠輩盡居朝堂,無不見風使舵!尤為可嘆者,陛下自矜天資,誤以歧途為捷徑!以文制武,扼兵亂於未壯,累累血火之體悟!尊崇文教,牧百姓以生息,歷歷盛世之根基!”
他直視著朱常洛,神情變得坦然了:“陛下治臣之罪,百年後或興或亡,青史自有公論。”
“朕問你為何不言蠲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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