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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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一點時，爸爸回到家做午飯。我幫忙燒火。

中間，我問爸爸，上午怎麼不送媽媽。可爸爸只忙著炒菜，陰沉著臉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氣氛不對，也沉默下來，心裡以為他們是吵架了。

因為貧窮，他們以前也經常吵架。媽媽常罵爸爸是窩囊廢，掙不到錢，讓我們娘倆過窮日子。爸爸被罵急了就會和媽媽爭吵。

在他們的爭吵聲中，我慢慢長大了。我上四年級那年，經熟人介紹，爸爸到南京一工地打工了。後來，工地原來做飯的人離開，媽媽也被爸爸喊去工地幫忙做飯。我就成了留守兒童，由爺爺奶奶照顧到現在。

可是，明明是回來過中秋節的，怎麼也能吵起來？昨晚還好好的，什麼時候吵架了？難道是我睡覺之後？我一邊燒著火，一邊胡思亂想著。

吃午飯時，爸爸倒了一杯白酒，喝一口酒，吃兩口菜。沒多久，就滿臉通紅，醉眼迷濛了。

我看著爸爸的樣子，心裡也難受起來。於是，試著寬慰他：“爸爸，媽媽又和你吵架了吧？媽媽生氣，走了，你哄哄她就是了……”

我還想說下去，可爸爸從牙縫裡迸出句：“我們沒吵架。”

我一聽，很懵，就問了出來：“那媽媽怎麼走了？到底怎麼回事？”

爸爸端著空酒杯發了會愣，又倒了一杯，一口乾了，似下定了某種決心，看著我說：“你早晚會知道的——我們——離婚了。”

似乎晴空裡炸響了一聲霹靂，我徹底懵了。離婚？離婚？好一會兒，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面對著爸爸，我的眼淚汩汩流淌而下。

昨天，你們還裝出一切正常的樣子，原來是騙我的，哄我開心的。那算是最後的晚餐嗎？我因為你們回家，高興了一晚上。你們居然是在演戲！我居然傻乎乎地一點都沒發現！

我涕淚橫流，跑出堂屋，跑到揮手送媽媽離開的地方。我用袖子擦掉淚水，看向路的盡頭，媽媽消失的方向。可是，沒有人。我在心底呼喊：“媽媽，你不要我了嗎？媽媽，媽媽，你回來吧！你回來啊！”一遍又一遍。我久久佇立，眺望遠方，任淚水流淌。

跟在我後面的爸爸，見遠處有人過來了，把我拉回家。因為久站，腿有些麻了，我踉踉蹌蹌地跟著爸爸走到家門口。淚眼看家門，我又一陣悲從中來。家？我還有家嗎？回首看天，滿眼淚水。晴空萬里，卻一片昏暗。

我的天空，碎了！

我甩開爸爸的手，跑進房間，呯的一聲，關上房門，趴到床上默默地抽泣。

爸爸打來一盆冷水，浸溼了毛巾，又擠幹，讓我擦擦眼晴，不要再哭了，眼睛已經哭腫了。我翻身坐起，接過毛巾，擦去淚水。

一向柔弱的我鼓起勇氣，問爸爸：“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嗎？”

“你還小，就不要問……”

“我十四了！”

我睜大紅腫的眼盯著爸爸的眼晴。他轉過頭去，好一陣沉默。最後終於說：“她，你媽媽，看不上我了，跟別人了。”

說完，爸爸落寞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坐到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了香菸。

我又躺回床上，睜著眼盯著頂篷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後我就胡思亂想，直到又迷迷糊糊睡著。晚飯也沒吃。或許是怕我想不開，奶奶陪我過的這一夜。

就在這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間，我在委屈、悲傷、失落、迷惘中來回掙扎著。最後，淚水再流不出來了。我慢慢平靜了下來。

躺在床上，房間裡有些昏暗，我努力睜大眼睛，看窗外明亮的月光。往日的快樂浮現在心頭，特別是最後的晚餐時的歡笑。我從沒有那麼開心過。可僅僅隔了一天，那些歡聲笑語成為昨日黃花，如肥皂泡一般幻滅了。

我於這靜夜裡，獨自品嚐著從沒有體會過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