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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墨錠在貓兒戲蝶的暖硯中緩緩散出墨色。

這方賀蘭豆綠硯石嵌的石眼恰合在貓兒眼珠上,精巧非常,是他自河東時就極偏愛的一方。

墨泛了黏,淡淡蘇合香散在空氣中,他卻並不用筆去沾。

“雲兒。”

崔琰的聲音低沉,他抬手將筆置在青白釉山型筆架上。清脆卻剋制的,筆管磕碰瓷器聲響起,像是敲在雲藍的心尖。

他比雲藍高了許多,現下他坐著,她的視線堪堪停留在他濃密的墨髮。

視線交錯,雲藍慌張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指尖掐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跡。

“今日去拿的線,是打算做個什麼物件兒?”

“想替您做個荷包。”

“不錯。”

從胸腔中慢慢排除一口氣來,雲藍鬆了神。

崔琰起身,按部就班地往水盤前走去,慢條斯理地淨手,她趕忙端了巾帕遞於他。

他接過帕子,卻轉身坐在臥房前榻上細細擦了起來。

“你三叔身子可好?”

雲藍猛地抬頭,瞳孔倏忽放大,臉色發白,忙不迭的向後退去。

崔琰神色慵懶悠閒,視線盯在她的臉龐上,骨節分明的大手抬起,修長指尖在案上一摞書中劃過,抽出一本書推到她面前。

“說話。”

他的聲線又有與平日不同的喑啞,像是在閒話家常,卻分明是在審問。

暗沉的墨藍封皮,翻黃髮脆的紙。

恰是那本《幼學瓊林》。

她往門外銀管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全身控制不住的發抖。

顧不得許多,雲藍插燭般矮了下去,膝蓋磕在青磚地上,堅硬和柔軟重重觸碰。

忽聽到“噹啷”一聲。

極小的一個木盒在她面前的青磚上滾了兩滾,磕得散了開來,掉出兩塊碎銀子。

恰是她給三叔的那兩塊。

“雲兒,你抖什麼?”

崔琰把她攬過來放在膝蓋上,語氣親暱,“為何將我的吩咐當耳旁風?”

單薄的腰被他擒在手中,一點點被他封在懷中,被禁錮著。

“奴婢不敢。”

雲藍想哭,聲音哽在喉嚨中半分發不出,只能要哭不哭的搖著頭嗚咽。

因為羅裙之下,是方才那隻執筆的手。

-

院外的枯樹上殘雪滑落敲著窗欞,燃著沉水香的博山爐吐出厚重濃白香霧,屋內暖香夾雜著潮意陣陣翻湧,衣帶猙獰糾纏。

“你要想見家人,我豈是不許你見的?”

崔琰面上不見喜怒,語氣像是在朝間奏對,竟能聽出細緻冷靜來。

“不是。”

雲藍眼睫顫著,聲兒發碎,喘的厲害。

“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出院子?”他長指摩挲著她髮根,輕輕抓了鴉鴉墨髮,任她頭顱微揚。

“您…說過。”

“該不該罰?”

她忽然失了聲。

崔琰偏攬了她肩頭,逼她站直,看她脆弱地吞聲飲泣,神思痴迷。

他津津有味。

杏眸含淚的樣子美不勝收,眉目間柔媚滴出水來,合該是為著取悅男人的尤物。

崔琰想起隨三那隻觸碰過她的手,想起那幾道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還有她看蕭縉的那一眼,心底愈發生出一股子躁來。

真想捏爛她細細的頸。

崔琰喉結滑動。

她是他的。

遑論想法,她的一身一體,乃至一呼一吸,都需得他來做主。

他捻起那支紫管狼毫,飽沾墨汁的筆尖在暖白色熟(ni)宣(dong)上劃過。

欹正相生,金鉤鐵劃。

筆尖的柔軟,筆桿的涼意。

黃金倍易,無處可尋的蘇合墨珠順著弧度滑滾落,顫巍巍掛在頂端,細密的癢,微微的涼。

雲藍瞬間從迷濛中清醒。

鏡中,青筋微凸的勁瘦手臂拽著纖細手腕,腕骨分明的大掌卡著白的頸,迫她同他一起向對面望去。

西洋鏡架中,眼睫漉溼,雙眸失神,面龐i緋i紅,如同熟成透i爛i的i桃i兒。

而他寬闊,高大地包裹著她,衣冠楚楚,神色冰冷。

雲藍看到鏡中熟悉的字跡。

即便是映象著,幽暗墨色與暖白硃紅形成易辨的痕跡。

銳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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