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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外頭就傳來響動,原是租住在一牆之隔的鄰里張婆子過來了。
昨晚鬧出來的動靜到底嘈到了他們,特地過來探情形。
許氏聽到外頭的聲音,髒手在襜衣上抹了兩把,鎮定出去。
那張婆子個高極瘦,身條好似一根蘆柴棒。
她面相生得刻薄,臉上無肉,顴骨高高凸起,眼皮子耷拉,三白眼疑神疑鬼地掃院子。
因著一家子是從中原逃難來的,操著一口正宗的北方官話,試探道:
“昨晚我依稀聽到許娘子這邊的動靜鬧得厲害,本想過來瞧一眼,可黑燈瞎火的,又腿腳不便……”
話還未說完,許氏便“哎喲”一聲打斷,故意尖著細嗓道:“嗐呀,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昨兒晚上我們阿英睡得迷迷糊糊,竟被耗子咬了。
“娘倆半夜起來打耗子,折騰了好一陣子哩!”
張婆子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心想多半是有野男人來做皮肉生意了,卻也沒有戳穿,只道:“可曾被咬傷?”
許氏擺手,“破了點皮子,沒甚麼大礙。”
張婆子又神經兮兮掃了幾眼許氏租住的破瓦房,渾濁窺探的目光叫許氏平白生出幾分心虛。
害怕被她發現端倪,許氏故意提起她家才喪偶的朱大郎。
不出所料,張婆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好似被踩著尾巴的貓,離開得飛快。
許氏翻了個白眼兒,啐了一口痰,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屋裡忽然傳來陳皎睏倦的聲音,“阿孃?”
許氏“哎”了一聲,進去看她。
陳皎半撐著身子,眼下烏青一片,警惕問:“方才誰在外頭?”
許氏壓低聲音道:“張婆子。”頓了頓,“她說昨晚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看看。”
陳皎沒有吭聲。
許氏心裡頭到底害怕,坐到床沿,一邊瞥庖廚,一邊問:“兒啊,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陳皎冷靜回答:“明日一早。”又道,“下午我去柏堂,把工錢討回來。”
許氏心神不寧點頭。
就在母女二人商議潛逃事宜時,張婆子回到自家院子,一臉晦氣。
他們朱家是外地人,以前在北方有房有地,家底頗豐,無奈胡人肆虐,這才迫不得已舉家逃難。
前陣子兒媳婦因病去世,朱大郎成了鰥夫,這會他已經出門幫工去了。
朱老兒則是木匠,整理手上器具,也要開始一天的活計。
張婆子把孫子喊起來洗漱,同自家男人發牢騷,刻薄道:
“狗改不了吃屎,暗門子就是暗門子,哪裡離得了男人?”
朱老兒看向她,不解問:“怎地?”
張婆子瞟了一眼許氏那邊,壓低聲音道:“昨兒晚上鬧的動靜,只怕是來了野男人,由著母女倆伺候呢。”
朱老兒沒有答話。
隔壁許氏曾做過娼,這事不少人都知道,母女又在柏堂幫工,做皮肉生意倒也在情理之中。
方才許氏提起喪偶的朱大郎,可把張婆子給嚇壞了,生怕自家兒子被那不要臉的娼婦惦記上。
下午陳皎出門去柏堂,穿了一身縫補過的褐色襤褸布衣,頭戴灰布巾,含胸駝背,毫無儀態可言。
因腹部有傷,走路一直按壓著,眉頭未曾松過。
巷子兩旁的建築多數都是土牆瓦房,低低矮矮,交錯層疊。
陳皎走在陰冷的窄巷裡,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令瘦弱的身軀沾染了些許暖意。
穿過數條巷子,步入正街,街道邊的房屋可比窄巷裡的瓦房要氣派許多。
它們多數是木樓建築,也有青瓦房。
以前母女也曾住過青瓦房,不過是在陳皎十歲前。
越往東邊走,周邊的建築就越繁華。
柏堂在石牌巷,也就是她平時上工的地方。
所謂柏堂,便是窯子。
親孃做過妓,妓子生的女兒自然也逃不掉被鄙視的命運。
陳皎無法像常人那樣尋得活計餬口,只能去柏堂討得替姑娘們漿洗衣物的粗活,要麼就只能賣身做皮肉生意。
柏堂許給她的工錢極低,老鴇有心把她招入柏堂做娼,平時對她的態度還算和氣。
順利到賬房討得八十六文銅板,餘下的一百多文被扣押。
陳皎費盡口舌,賬房只道下月結清,她只得無奈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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