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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克斯塔斯教堂聖母的銅雕像,一張桌面可以拉開的桌子擺在房間的正中,此外還有一個凌亂的書架,一張直腿的桃花心木斜面書桌,一架風琴和一個小臉盆架;在搖曳不定的燭光裡這一切都顯得那麼死氣沉沉。為了讓日光早些進來,窗簾並沒有拉下,窗玻璃上結著很多冰花。漢諾布登勃洛克睡在那裡,臉蛋緊緊貼在枕頭上。他的嘴唇張著,睫毛深深地蓋下來,睡眠中的神情顯得又酣沉又痛苦,一綹淺黃色的軟發遮住他的鬢角。漸漸地,桌頭小几上的蠟燭的火焰失去了紅裡透黃的顏色,蒼白、慘淡的黎明透過結滿霜花的玻璃悄無聲息地溜進屋子。

&esp;&esp;他在七點鐘的時候又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這一段時間又過去了。起來接受這一天的擔子此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短短的一小時以後就要上課了時間馬上就要到,作業根本談不到了。儘管這樣,他仍然躺著不動,一想到他要這樣慘酷地被迫在清晨的冰冷、昏暗中離開溫暖的床,去面對那些冷酷的、滿懷惡念的人們,去迎受災難和危險,他心中不由得又是痛、又是恨,簡直悲憤不堪。唉,我只想再躺兩分鐘,兩分鐘,他溫柔地對著枕頭喃喃自語。但是接著,為了表示抗議,他又給了自己十足的五分鐘,準備再合一會眼。這期間他時不時地睜開一隻眼,絕望地注視著鬧鐘上的那麻木遲鈍、冷漠無情、準確地向前移動著的指標七點過十分,他終於咬了咬牙爬起來,在房間裡匆匆忙忙地走動起來,蠟燭繼續燃著,因為只有日光還不能把屋子照亮。當他把窗上的一個霜花用呵氣融化了之後,他看見外面罩著一層濃霧。

&esp;&esp;他常常因為寒冷而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他的手指尖凍得像發燒似的,全都腫起來,不敢去碰指甲刷子了。當他把上半身洗好,差不多已經麻木了的手把海綿扔在地上以後,他僵直地、無助地在當地站了片刻,像一匹渾身浴汗的馬一樣從身上冒著蒸氣。

&esp;&esp;最後,他總算穿好了衣服,呼吸急促、目光憂鬱地站在那張折面桌子前邊,拿起書包。為了收拾好今天上課用的書籍,他差不多耗盡了殘餘的精神。他站在那裡,茫然望著空中,膽怯地嘟囔著:

&esp;&esp;“宗教課拉丁文化學”一面把殘缺不全、沾滿墨水的書本子收拾到一起此時的小約翰已經看上去相當高了。他已經過了十五歲,不再像從前那樣穿著哥本哈根式的水手服。他現在穿的是一件淺棕色短外套,圍著一條帶藍白點的圍巾,一條細長的金錶鏈掛在他背心上,這是他的曾祖父傳下來給他的。在他的手掌比較寬、但手指纖秀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他家祖傳的那隻鑲綠寶石的印章戒指,和錶鏈一樣這隻戒指現在也屬於他了他穿上這件肥大的毛外套,戴上帽子,拿起書包,吹滅了蠟燭,就急匆匆地從樓梯下到一層樓去。他從那隻熊標本旁邊走過,向右一拐,來到餐廳。

&esp;&esp;克雷門廷小姐是他們家新僱的女管家,是一個尖鼻子、近視眼、前額上貼著卷頭髮的削瘦的姑娘。她已經在這裡了,正忙著在早餐桌上擺弄什麼。

&esp;&esp;“到底有幾點了?”漢諾從牙縫裡迸出這個問題,雖然他很清楚現在的時間。

&esp;&esp;“差一刻八點,”她回答說,一面用她那像生了風溼病的又紅又瘦的手指了指掛鐘。“你快要遲到了,漢諾”說著她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蔻蔻放在他的位子上,又把麵包籃、黃油、鹽和一隻盛著雞蛋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esp;&esp;他不再說話,拿起一個小麵包。他的頭上戴著帽子,胳膊底下夾著書包就開始喝起蔻蔻來。這杯熱飲料弄得布瑞希特正給他治的一隻臼齒劇痛起來他只喝了一半,連雞蛋也沒有顧得上吃,從他的歪扭著的嘴裡迸出一聲輕輕的、類似告別的聲音,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esp;&esp;當他走過花園,離開這座紅色的小房子,向右一轉,順著冬天的街道向學校匆匆忙忙跑去時,已經是差十分八點了還剩下十分鐘、九分鐘、八分鐘了。路也遠得很。在大霧裡簡直看不出究竟走了多遠!隨著呼吸他把這冰冷的濃霧吸進去又吐出來,小小的心房急速地跳動著。他的舌頭舐在那隻被蔻蔻燙疼了的牙齒上,拚命地運動著腿上的肌肉。他全身都出了汗,但是四肢卻依然沒有暖和過來。他的兩肋開始發痛。這段激烈的運動使他的早餐開始在胃裡不安分起來,他感到噁心,心頭輕飄飄地、一陣緊似一陣地跳動著,弄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esp;&esp;城門,才剛剛走到城門,就只剩四分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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