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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又疑惑。“伯公之命,月將莫敢不從。”
晁以巽沒說話,只是輕輕捋著雪白長鬚,目光鑿鑿地審度他。這一刻沉默的氣壓似是能將人碾成肉餅。
晁荃如也有些膽子,並不避諱,直視對方的雙目以證所言非虛。許是此舉對晁老爺子十分受用,片刻後他態度明顯柔軟了一些,眼中不再有厲色,而是朝老僕動了動手指,後者便回身從書架抽屜中取出一封西式信封來,轉而雙手呈給了晁荃如。
晁荃如疑惑著接過來一看,上面赫然寫著牛呈奎的大名,甚至還有牛家的印章,大刺刺宣告自己的重要存在。
牛呈奎的字晁荃如是認得的,這的確是他手書。可令他迷惑的是,這封信的收件人竟然是寫了他晁荃如的名字,地址還寄到了晁家大宅。
晁荃如抬頭看了一眼自家伯公,所有的詫異都寫在了眼神中。老爺子對他點點頭,示意他開啟看。
晁荃如照做,信封已被開啟,他很輕易便取出了裡面的內容。翻開一看,是一封生日宴會邀請函——牛呈奎下月初生日,要在亨利王子飯店大擺宴席,邀請商埠政商要員參加。
這邀請函看上去並無不對之處,可經不起仔細推敲。
晁荃如終於明白了晁以巽質問他的意思。牛呈奎是個精明聰慧之人,他斷不能做出讓邀請函寄錯了地址這樣的事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把邀請函寄到大宅來明顯是有意讓晁以巽知道他們二人交情。以晁以巽當年提刀要挾晁荃如與牛呈奎斷絕來往痛改前非的火爆脾氣看,此事必定要惹得晁家上下又雞犬不寧。幸得晁荃如留洋歸來後的行事端正是晁以巽看在眼裡的,對這個曾經惹是生非的孫兒也重生了信任,今日才避免了禍事。
晁荃如為對方的別有用心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知他此舉到底意欲何為。
晁老爺子放下輕捋鬍鬚的手,在太師椅扶手上敲了兩敲。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孫深諳人心,必定已經揣度出了他看到此函所擔心之事。
牛家這個老二,年紀輕輕卻極不簡單。當年晁荃如被忠僕耿風順於滅頂之災中救出,從四川遠逃至膠澳投奔他,歷時一年的顛沛流離,也是九死一生。晁荃如那時僅僅幼學之年,十一二歲的娃娃從小便因是私生子在外吃足了苦頭,剛被認進家門又經歷抄家之難死裡逃生,面對劫後重生突如其來的權勢富貴,正值心思敏感的叛逆年紀,心中起伏落差可想而知。偏偏年紀相仿的牛呈奎就愛引他去些是非之地,日日夜夜銷金撒銀,荒唐無度。起初晁以巽抱著替弟弟補償孫兒的心情,對經歷了生死之關的娃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到孩子長大終會懂事。可事情偏偏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當他被告之晁荃如年紀輕輕便昏醉煙館不省人事之時,他幡然醒悟,自己這些年的縱容是徹底毀了娃娃。這才有了後續那場驚動晁家上下的鬧劇,也是晁荃如洗心革面的開始。
在那之後,晁以巽怕二人離得太近又重蹈覆轍,便在晁荃如養好身體後沒多久,將人半強行地送到了國外留學。好在他沒看走眼,娃娃心底確實有他弟弟晁以豐的那股子韌性,也肯吃苦勤勉,總算是沒讓他真的親手斬了弟弟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條正統血脈以正家風。
若兩人當真瞞著他又恢復了來往,他此時必定要嚴施懲戒,提不提刀是另說的事兒。
可若兩人並未來往,而牛呈奎卻將信箋寄到他眼皮子底下來的話,那事情就遠超他要懲戒這麼簡單了。
晁以巽看著同樣流露一絲憂心與不解的晁荃如,用了一生宦海沉浮磨鍊的敏銳,緩緩說道:“你,當心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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