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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反抗,曾經打翻藥碗拒喝,甚至搡開大她兩個半的吏目跑出去,邊哭邊吵著要爹孃。

結果就是被一群滿臂腱子肉的雜役們圍著狠揍了一頓,五天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那之後,阿繡不再逃了,記著自己做藥人的本分,恭順地喝下百種千種草藥汁,替貴人們嘗受折磨。

只是,阿繡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性命生來就該這麼賤,而京中那些權貴的性命竟如此金貴?

不過,痛苦也就到這裡了吧。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這條可憐的賤命正在從骨血、筋肉中裡一點一滴地流逝。

眼皮已經重到睜不開了,阿繡匍匐在柴草上,失神地喃喃道:“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比誰都想活著,但不是如今天這般,豕狗一樣地活著。

她想要自由,想要爹孃,想和家人過最平淡的日子。

可是從沒誰聽她講話,她就值一個銀錠。銀錠被爹拿去換了糧食,養活嗷嗷待哺的一雙弟弟。

阿繡想起娘還未死時,常圍著廚灶給她和爹蒸米糕。

那個時候孃的衣裙還沒有被孕肚撐起,家中雖清貧,卻也自得其樂。

娘紡布弄炊,爹牽著耕牛下地,而她則挎著一隻小竹筐給在田地裡勞作的爹送水送糕。

那時的阿繡還戴著娘給縫的一頂小帽兒,土靛染出的藍布,上面繡著小小的白花。

她總是走在山路上,曬著太陽,偶爾在田埂邊上折一把狗尾巴草玩,或者掀開遮糕的布偷偷嘗兩塊。

只是那實在是太久遠了,阿繡發現自己怎麼想都想不起孃的臉,也想不起那蒸米糕的味道是淡還是甜了。

阿繡悽然地牽動唇角,僵白的手臂緩緩垂下……

*

“你是說,你有法子治好我母親的病?”

寧國侯世子賀縈懷抱臂倚著門框,打量著面前這個頭戴白色幕籬的青年。

“是的,世子殿下。”青年不卑不亢地回道。

“呵……小江湖郎中,你可知,聖上已派了譽滿長安的張逸之太醫住我寧國侯府中,為我母親診治?”

賀縈懷見他一幅信誓旦旦的模樣,饒有興致地朝他走近了幾步。

“知道,”青年絲毫沒有畏怯之色,依然如一棵秀氣的雪松般,站得挺拔,“他治不好。”

“那麼,既然是連御醫都治不好的怪病,你又是哪裡來的自信?”賀縈懷在青年身前停步,眯起眼,似笑非笑地觀察著這青年。

“回世子殿下,小人的母親也……”青年話未講完,眼前寒光一閃——賀縈懷迅捷地拔劍出鞘,挑開了他的幕籬。

幕籬下是一張清秀白皙的面龐,睫長唇紅,臉廓被日光暈染得無比柔和,賀縈懷怔了怔。

“小人的母親也曾患過類似的怪病,已被小人治好。”青年沒有半分閃躲,靜靜地看著賀縈懷的眼睛,把話講完了。

“哦,那青天白日的,你一個男子為何要戴幕籬出行?”

真沒禮貌。當然是因為這張剛畫好的皮接觸到陽光就會過敏,很癢很痛的啊。

楊惜故作慌亂地捂著臉,低下頭撿起被挑落在地的幕籬,像被戳中了傷心事一般,聲音細弱。

“回殿下,因為小人長得見不得人,小人自卑啊!”

“小人相貌醜陋無鹽,不僅遭未婚妻退婚,連想考科舉進仕也被上官挑揀嫌棄,年年落選。”

“世子天人之姿,氣宇軒昂,自然不知道我們這種人的苦楚啊……”

楊惜一番話講得情真意切,有板有眼的,還不忘拍一下馬屁。

賀縈懷挑了挑長眉,側身讓他進府。

“……行了,進來吧。若本世子發現你是來招搖撞騙的,落地的就不只是你的幕籬了。”

*

不知是多久以後,蜷縮在一堆溼腐稻草上的、被飛蠅環繞著的“阿繡”突然又張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被大片的青翳覆蓋了瞳孔的,結滿了如蛛網般細密的線紋的眼睛。

“阿繡”七竅流血,整張臉都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粉色膿皰,沒有一處完好的膚皮,極為猙獰恐怖。

她嗚嗚地張著嘴,露出鯊齒般尖長鋒利的兩排牙,喉嚨中一卡一卡的,發出野獸般的悶沉嘶吼。

用那碧色的、朝外溢著血的眼睛環顧了周圍後,“阿繡”突然速度極快地衝到面前那道門前,用頭朝門一下又一下地大力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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