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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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人的職業,好好的一個人進去,不出兩年就會變得又陰又毒,見了親爹都要咬一口。我高中有個八拜之交叫劉春鵬,當年跟我一起偷過菜市場的西瓜,一起扎過班主任的車胎,第一年高考落榜,我們在合江亭相顧無言,長嘆息而掩鼻涕,哀老天之瞎眼,說到最後,我倆抱頭痛哭,象兩塊粘在一起的破玻璃。他高中畢業後一直在火車站附近當民警,幾年下來,變得異常兇惡,對誰都六親不認。前些日子有朋友開車在北站撞倒了幾塊欄杆,被他逮到,聲稱要吊銷駕照。朋友找到我幫著說情,劉春鵬當著我面說好好好,“哥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但一轉過臉去,該罰款照樣罰款,該扣分照樣扣分,讓我結結實實地丟了個大人。我還親眼見過他把一個外地民工打得滿臉是血,跪在地上苦苦求饒,就因為人家不小心踩了他一下。打完之後他還不解氣,一腳把民工的包裹踢飛,一隻印有“為人民服務”的茶缸當地掉出來,在崎嶇不平的城市裡翻滾鳴響。
我說你可以相信王大頭,但不應該隨便相信一個警察。李良說錢都給出去了,想那些還有什麼用?我心裡窩著一口氣,嘟嘟囔囔地詆譭公安的聲譽,說他們是戴國徽的禽獸。李良深深地看我半天,嘆了一口氣,說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裡嗎?——“該當真的你不當真,該糊塗的你又不糊塗。”
那天大頭的臉色很不好看,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瞪我。我想他一定聽見我說的話了,臉不由自主地紅起來,手足無措,坐立不安,場面十分尷尬。正想解釋兩句,李良突然發作起來,跟頭把式地衝進臥室,到處翻騰,發出驚人的響聲。我和大頭急忙跑過去,看見他把所有的箱子、櫃子、抽屜都翻了個底朝天,嘴裡咻咻有聲,大頭說你找什麼,不要急,我和陳重幫你找。李良頭也不抬地說:“我記得還有一包,我還有一包,還有一包!”聲音嘶啞刺耳,象一隻在荒原上的嚎叫的狼。
可能是李良的記憶出了問題,我們把整間房子翻了個地朝天,也沒找到他說的那一包。李良發作得越發厲害,拿著空針頭就要往胳膊上戳,我和王大頭同時撲上去拉他的手,等到針管奪下來,我們倆都出了一身汗。李良象中了緊箍咒的孫猴子,在地上不停地滾翻爬行,蛆一般扭曲著身子,作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奇形怪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心裡又吃驚又難受,還怕他心臟病發作,就這麼死了。王大頭跟他搏鬥了半天,氣喘吁吁地對我下命令:“去!找繩子把他綁起來!”我剛要轉身,被李良一把拖住,他可憐巴巴抱著我的腿,說陳重求求你,你出去給我弄一點吧弄一點吧。我費力地掰開他的手,縱身跳出圈外,李良在我身後砰的一聲倒下,臉上糊滿了鼻涕和眼淚,嘴唇烏青,瞳孔放大,象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他幾乎是被我們扛下樓的,那時天還沒亮,整個城市空空蕩蕩,幾個徹夜未睡的人輕輕飄過,臉上帶著鬼魂的表情。把李良塞上車時他大叫了一聲:“啊———”,聲間尖利如刀,讓我心驚膽顫,腦後一撮頭髮不由自主地豎起來,在成都初秋的風裡瑟瑟發抖。
作完15天的強制戒毒療程,李良胖了一些,臉上賊肉橫生。出院那天他表情有點古怪,似笑不笑的,象高興又象是失望,腮上的肉鼓鼓地跳,我想可能是剛戒完毒,生理上還不適應吧。回家前,我們到梁家巷吃了點東西,李良象個機器人一樣張嘴閉嘴,面無表情地嚼著飯粒,一句話都不說。我受不了了,打拱作揖的求他:“哥子,你整出點響聲來好不好?你這個樣子很嚇人哦。”他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水煮肉片,若有所思的告訴我:“操,還是咱們校門口那家飯館的菜好吃。”
第二天他就失蹤了,我一遍遍地打他的手機,就是沒人接,把他家的門都快敲破了,也沒聽見回應。我心裡無端地害怕起來,猶豫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給葉梅打電話,她冷冰冰的問我什麼事,我說你回家看看吧,“李良可能……可能自殺了。”
李良一直把海子當成自己的偶像,那也是個神經詩人,1989年在山海關臥軌自殺。李良自稱讀完了海子的所有詩篇,並得出結論,說海子是死亡成就的英雄,所有苟活者在他面前都應該慚愧。這個理論後來被無限放大,終於成了李良的人生信條。大三下學期,文學社開創作筆會,裝模作樣地研究中國文學的未來走向,一群自命高尚的傻逼青年激動得鼻血狂噴。快散會時,李良突然問我:“陳重,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一群才子才女都瞪著我,我想了半天,說為了幸福吧。李良騰地站起來,一邊繞場疾走,一邊大聲駁斥我的觀點:“錯!生活,生活只有一個目的!”
那是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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