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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經理鐵青著臉抓過電話,嘀嘀嗒嗒地按了一通號碼,還沒等對方接,又掛了,重新按了一組數字,等著對方接。賴老闆辦公室裡很靜,我能聽見對方是唐小姐在“喂,喂”。
“丁經理要辭工。”副經理說。
“為什麼?”
“他工資才六百多。”
“六百多?不對吧?不是九百嗎?”
“九百港幣就是六百多人民幣。”
“他要多少?”
“你們認為一個五百多人的港資公司的經理應該多少?!”脾氣一向極好的副經理終於發火了,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我,為他自己的競爭對手。
“你叫他先別走,我馬上上來。”
唐小姐在下午下班前趕到工廠。她的突然到來使很多人頗感意外,因為據說她總是上午來,下午下班前趕來還是第一次。
唐小姐一如既往,對我特別熱情,老遠地就展現了一排潔白的浩齒,加上鮮亮的服裝,透著一股襲人的力量。
“對不起,”唐小姐甜甜地說,“是我搞錯了,賴老闆說是九百人民幣,被我粗心弄成港幣了,馬上就給你補上。”
我看看副經理,副經理鐵青的臉還沒變回來,我指著臉色鐵青的副經理說:“你聽到了,她馬上補給我。”
副經理還沒說話,唐小姐搶著說:“對,這就補。”還是那樣迷人地笑。
“快補吧,補完我就走人。”
說走就真走了。賴老闆給別人只是一次機會,我給賴老闆也只是一次機會。他可以將香港人和內地人看作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高階動物,可以按不同的人格標準來區別對待,而我不這麼看,我覺得是同樣的,是平等的,大家都只有一次機會。
我本來可以每月再為他節省20萬的,只需他付給我合理的工資,但我走了。也許在今天看起來我當時不必走,900人民幣也不錯,而且賴老闆已經說了要加的,比如三個月之後加到1200是完全有可能的。但當時我確實是走了,因為當時是走到那個份上了,走到那個份上了就很難回頭。人類很偉大,但是作為人類一分子的個人卻很渺小,他們常常表現為身不由己。我感嘆人生有時候就像在高速公路上開車,錯過了一個路口,就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沒辦法回頭,除非一直走到下個路口。當然,最主要的是我當時有退路,如果沒有退路,或許我就會採取另外一種處理方式。
這個退路就是孔祥儒。
第十三章 “緣份”也是可以創造的(1)
在賴老闆那裡的兩個月裡,我只休息過一次。前面說過,吃住都在工廠裡,真正做到了以廠為家。作為一個管理者,只要不出廠就是在上班,無所謂休息不休息,反正有事就叫我,半夜被叫起是常有的事情。不要說是生產上的事情了,就是生活當中的事情也常常如此。前幾天,一個女工睡到半夜突然大叫,說有人*她,大家都鬧醒了,我去檢查了一通,見門窗都是好好的,十幾個女工一個房間,怎麼“*”呀?幾百個女工,大多數是未出過遠門的鄉下妹,像這樣半夜驚醒的事經常有。
我說的“休息一次”其實就是去廣州那一次,那一次算是真正的休息。就是那一次,我認識了臺灣的孔老闆。
我有一個同學在廣州,從地圖上看,廣州和深圳幾乎就是挨在一起。我在恆基公司穩定下來後,就給這個同學去過信,他回信說讓我有空去廣州玩,我就去了。去的時候是在南頭坐的大客車,回來是乘的是火車,因為聽陳秉章說從廣州來深圳如果是乘汽車則路上很可能被“賣豬仔”,也就是車走到一半被人趕下車,說車不走了,乘客另上一輛車吧。我當然不願意被當成豬仔賣,於是回來時就乘火車。
火車上相當擠,擠著擠著就有人吵起架來。這好像已經成了規律,沒什麼可奇怪的,反正不管什麼原因,擠到最後必然有吵架的。但我天生喜歡看熱鬧,這些天在恆基公司做經理,成天裝腔作勢,壓抑得夠嗆,好不容易放風一次,當然要回歸自然。於是,我拼著命往裡擠,車廂裡的人以為我是他們中哪一方的,倒也自覺地讓開一條道,那意思是希望我過去後能給本來不怎麼旺的火添把柴,這樣他們看起來更過癮些。我當然也不願意辜負同胞們的殷切希望。
擠到面前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重要,如果我不來,這戲還真演不下去了。二比一,怎麼演?二的那一方是兩個香港人,說著滿口白話,大聲地指責一個矮矮胖胖活像癩蛤蟆的人。我不知癩蛤蟆犯了什麼罪,只覺得他怪可憐,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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