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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要對老人盡孝道,下要撫養子女,本是人之常情,而且對老人、對子女的態度,也反映了他的美的品德,使讀者窺視了他的精神世界的一隅,然而同時也反映了他的性格懦弱的一面。作家在展開祁瑞宣性格的複雜性,揭示他痛苦的內心世界時,筆觸自如而又細膩。為了全家老少不致餓死,瑞宣在前英國使館外交官富善先生那裡找到了一點事情做,當了富善先生的助手。老舍這樣描寫瑞宣此時複雜、沉重的心情:
由東城往回走,瑞宣一路上心中不是味兒。由掙錢養家上說,他應當至少也感到可以鬆一口氣了;可是從作“洋”事上說,儘管他與丁約翰不同,也多少有點彆扭。往最好裡講,他放棄了那群學生,而去幫助外國人作事,也是一種逃避。他覺得自己是在國家最需要他的時候,作出最對不起國家的事!他低著頭,慢慢的走。他沒臉看街上的人,儘管街上走著許多糊糊塗塗去到北海看熱鬧的人。他自己不糊塗,可是他給國家作了什麼呢?他逃避了責任。
可是,他又不能否認這個機會的確解決了眼前的困難——一家大小暫時可以不捱餓。他沒法把事情作得連一點缺陷也沒有,北平已經不是中國人的北平,北平人也已經不再是可以完全照著自己的意思活著的人。他似乎應當慶祝自己的既沒完全被日本人捉住,而又找到了一個稍微足以自慰自解的隙縫。這樣一想,他又抬起頭來。他想應當給老人們買回一點應節的點心去,討他們一點喜歡。他笑自己只會這麼婆婆媽媽的作孝子,可是這到底是一點合理的行動,至少也比老愁眉不展的,招老人們揪心強一點!
瑞宣無勇氣出走是為了養家,而養家就要找“洋”事做,這是生活所逼的結果,並非他的真心所願。他不得不去找“洋”事,找到了,反而產生了無地自容的感覺,無怪以做“洋”事自榮的丁約翰向他送禮道賀時,他臉紅了。他對丁約翰說:“我要是能找到別的事,我決不吃這口洋飯,這沒有什麼可喜的,我倒真的應當哭一場,你明白我的意思?”丁約翰當然不明白瑞宣的意思,但是讀者卻從瑞宣的自悔的感情中,覺著了他的正直的性格和愛國的誠心。
祁瑞宣畢竟是祁瑞宣。他正直,但也軟弱,他有良心,但缺少膽氣。當漢奸冠曉荷、大赤包來向他道賀時,他雖不肯和他們多敷衍,卻也沒有勇氣將他們趕出門。“每逢曉荷走後,瑞宣就恨自己為什麼不在曉荷的臉上啐幾口唾沫。可是,趕到曉荷又來到,他依然沒有那個決心,而哼兒哈兒的還敷衍客人。他看出自己的無用。時代是鋼鐵的,而他自己是塊豆腐!”他的軟弱與寡斷,還表現在對待程長順出走一事上。程長順是一位有求知慾的愛國青年,他父母早亡,和孤苦伶仃的外婆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他曾經多次問瑞宣:“我應當不應當走呢?”瑞宣本想鼓動他逃出北平,及至想到他的外婆,又十分為難,所以總不敢給予肯定的答覆。有一天,瑞宣未能控制住自己,表示了同意長順出走的意見。為一位愛國的青年指明瞭前程,瑞宣感到痛快,同時他又感到不少苦痛。“他是不是應當這樣鼓動一個青年去冒險呢?這是不是對得起那位與長順相依為命的老太婆呢?……從良心上講,他勸一個青年逃出監牢是可以不受任何譴責的,可是,他不是那種慣於煽惑別人的人,他的想象先給長順想出許多困難與危險,而覺得假若不幸長順白白的喪掉性命,他自己便應負全責。他不知怎樣才好。”這裡所揭示的,是人物的複雜的心理衝突。這樣寫,就便於把人物交織著矛盾的靈魂世界,暴露在讀者面前,使讀者逐步認識和熟悉了一個複雜的性格。
祁瑞宣的形象,反映了抗日戰爭時期淪陷區廣大愛國知識分子的生活處境與精神狀態,作家重視展示祁瑞宣的複雜性格,就使這一形象在反映現實生活方面,具有了更廣泛的社會內容,從而增強了作品反映生活的深度。
二、對人物的內心世界進行細緻的剖析:個性化的心理描寫。
從前面所引祁瑞宣找到“洋”事之後的心理描寫中,可以看出老舍刻劃人物的一個重要手法:透過對人物的內心世界進行細緻的剖析,顯示人物的性格。文學作品是現實社會生活的寫照,就寫人物講,則是既要寫客觀世界,又要寫主觀世界。所謂寫主觀世界,就是寫人物的心理活動,揭示人物精神世界的奧秘。《四世同堂》常常於心理描寫中融入作家的細密的分析。精確的、客觀的心理描寫,無疑向讀者開啟了人物心靈的門窗,細膩而富於層次的心理分析則可以使讀者明白人物在特定情勢中為什麼“那樣想”,從而引導讀者去體驗人物的心理,達到讀者、作者、人物三者之間的感情交流。我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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