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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徐階愛聽,點頭道:“對啊,自古權臣無過於分宜,他要對付誰,還得靠廠衛羅織構陷,三法司徇私枉法,想要操縱言路,是萬萬不可能呢,更不要說百官群臣了。”
“是,”沈默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呵呵……”徐階心說,這小子最近說話確實越來越動聽,倒比太嶽更討人喜歡了,尤其是這種隔牆有耳的狀態下,端得能為自己洗刷掉不少惡名:“這麼說,你也知道是高拱的不是了。”
“……”沈默輕聲道:“如今看來,新鄭公確實不宜再立於朝堂了。”雖然不知道還有人旁聽,但沈默從心底不願否定高拱,好在漢語言博大精深,有的是模稜兩可、避重就輕的說法。
“那你打算怎麼辦?”徐階有些咄咄逼人道,他總想讓這小子知道,自己是無可違逆的。
“……”沈默額頭見汗,彷彿做出了莫大的決定道:“學生願意去說服他主動請辭。”
“哦?”有歐陽必進的前車之鑑,徐階不懷疑沈默能做到,但他覺著這樣有些便宜了高拱,同樣也便宜了沈默:“南京已經對他提出京察拾遺,去留已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了吧。”
“老師說的是,”沈默低聲道:“但他畢竟是一代帝師,總不能讓人說皇上沒有師道吧?”
徐階沉默了,沈默說得確實在理,雖然他根本不怵皇帝,但實在犯不著,為了個必敗無疑的高新鄭,再徒惹皇帝不快了。
“老夫考慮考慮,”就算沒人旁聽,徐階也不會當場答覆,只是道:“你去吧。”
“是,”沈默起身施禮,這才恭敬的退下。
待陳以勤也出來,張居正最後一個進了內閣。
連續和幾個閣臣談話,徐階已經疲累了,他靠在椅背上,輕輕揉著睛明穴,並未如之前那樣端坐。
“師相,他們都說了麼?”張居正低聲問道。
“嗯,多多少少都說了些。”徐階用下巴指指那摞稿紙,道:“你也說說吧。”
等了半天,不見張居正說話,徐階抬起頭來,見他正襟危坐在那裡,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說啊。”徐階微微皺眉道:“發生麼愣?”
“……”張居正又沉默片刻,竟推進山倒玉柱,起身給徐階跪下了。
“這是幹什麼?”徐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請老師恕罪,”張居正沒有沈默那麼圓滑,更沒有他說廢話的本事,但他生性敏感細緻,且無比熟悉徐階的語氣神態,從進屋後,他就發現對方有些不自然,而且開口之前,還下意識看了下屏風……張居正可在那後面躲過,知道那是絕佳的偷聽之處。
他心念電轉,將這些資訊在心中一盤算,便猜到有可能隔牆有耳……再轉念一想,如果皇上要聽內閣的意見,派個司禮監的人過來,實在是正常不過。
越想越覺著有可能,所以他愣了會兒神,直到徐階催促,終於拿定了主意,跪下道:“學生實在不能亂說話,不然會害了高閣老的!”在老師和高拱之間,並沒什麼好選擇的;在皇帝和老師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
徐階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這個學生實在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不僅政見上和自己相左,現在怎麼還頂撞上自己的了?雖然礙於有人旁聽,發作不得,但他還是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張居正也是暗自捏了兩把汗,他太瞭解自己的老師了,雖然整天笑呵呵的,實則是頭笑面虎,十分的記仇記恨……就在前幾天,發生了一件事,徐階有一個十分欣賞的小老鄉翰林編修陳懿德,被另一名同鄉範惟丕誣告,說:‘那齊康彈劾您的奏疏,是陳懿德幫他寫的。’張居正雖然不瞭解內情,但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因為這種機密的東西,怎麼可能找徐階的同鄉來寫呢?
然而徐階自從復出以後,明顯變得比以前偏激了,當時雖沒說什麼,但南京科道京察拾遺的名單上,就有了陳的名字。
所以張居正此舉,其實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然而他認為這是值得的——自己身為裕邸舊人,又是高拱的老部下,如果對他也落井下石的話,必然會為士林所不齒。
他很清楚道德的力量,海瑞為什麼那麼有影響力?因為在大家眼裡,他是道德完人,在這個泛道德論的社會里,這是跟‘真理、正確’劃等號的。
自己雖不想做那個完人,然而要成大事,就不能學徐養正、劉體乾那種給自己抹黑的舉動,不然就算將來當上首輔,也無法一呼百應,更別提需要極大個人魅力的改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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