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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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像它。我曾經在一隻猴子身上認出過好多人來,包括著名人物。我漸漸習慣了與人式的猴子、或者猴子式的人相處,甚至相親相愛。我知道,人是人的未來;而任何一個我,卻只能是此刻的我了。我堅守著我。
我也看過,一些人心裡由於沒有這些東西,因而不停地傾訴。整日裡開會、議論、指示、商討……入跟一面大鼓一樣不停地發出聲響,正因為腹中空空洞洞。其實那不是他的心兒在鼓譟,而是變了質的才華在鼓譟不休。埋在才華下面的,則是堅硬的權力意識。
現在,我又看到一個人因為瀕臨死亡,因為靠近天意才洩露出來的親情,和很隱蔽的慾望。我終於知道了,他心裡也有那些東西,只是封閉得太久而已。我熟悉那東西發出的呻吟,我嗅到了那些東西飄來的氣息。所以,我認出他是我的同類。我們都很珍視心中那一片隱痛、一點酵母、一種心愛的醜陋、一縷敏銳羞怯之情、一種欲言又止的難堪……總之,把我的終生釘住的那個東西。
我想,就當自己在對自己傾訴吧,就當自己在撫摸自己。我不是經常只和自己呆在一塊麼?為了能夠和自己呆在一塊,不是付出過好多代價麼?其實,在李言之那所醫院裡,當我浸在幾乎把人融掉的藥水氣氛中時,我已經呼吸到了我的少年。
五
一陣抽搐。把我從夢中抖醒。病房天花扳上爬著一隻大壁虎,我躺在床上.隔著蚊帳仰面望它,就像天花板上出現了一條大裂縫。猛想到;整整一夜我都是在這麼個怪物肚皮下睡過來的,不禁駭然收縮,我不明白,為什麼壁虎趴在牆上不掉下來?為什麼它的尾巴脫離身體後,還狂跳不止,而拖在它身後時,卻是規規矩矩的一條尾巴?還有,為什麼這裡的病毒傳染了我們,卻沒有傳染壁虎?……由於不明白,事情就顯得那麼神秘,事情就尖刺般紮在我心裡。漂亮護士對我們的恐懼者是感到厭煩,卻不會消除我們的恐懼。有一次,她乾脆用拖把杆捅下一隻胖壁虎,再狠狠一腳踩上去。啪!她腳下像炸開一隻氣球。“怎麼樣,不會咬人吧?”她得意地看著我們,一個個追問;“你現在還伯不怕?……還有你?……你?”我們被迫說不怕。她提起腳,抖了抖穿絲光襪的小腿,去找簸箕掃除殘骸。在她輕盈地走開時,我看到一段細小的尾巴正粘在她腳後跟上,劈劈叭叭地甩動著,而她絲毫沒有察覺……是呵,當時我們被迫說“不怕”,因為她比踩爛的壁虎更可怕呵!久之,我們不相信她了。而我,則暗暗傷心,她那麼漂亮,我真捨不得討厭她。當同病房的夥伴們恨她時,我抗拒著他們的恨,獨自偷偷地喜愛她。她臉龐上總戴著一副潔白的口罩,兩隻美麗的大眼蹲在口罩邊上忽閃著,眸子裡窩藏一口深並,只要她的眸子一轉向我,我就感到喜悅。她說話時,口罩裡面微微努動,努得我心頭癢癢的,漾起甜蜜漣漪。
“不要趴在地上,都是病毒!”她說。
我們覺得鋥亮的木板地十分乾淨,護理員每天都打掃。她見我們不聽,提高嗓門嘆氣:“每平方毫米上萬個病毒,每個病毒要在沸水裡煮半小時才會死亡。你們聽到了嗎?”見我們仍然不聽,她就一陣風似的飄開,好象這裡的混亂和她沒關係。我從地上爬起來,希望讓她滿意,但她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四樓有些悸動,位置正在我們這間病房下面。從地板傳上來的聲音沉悶恐怖,把我揉來揉去,令人縮成針尖那麼點兒,併產生無邊的想象。我和這整幢樓都微微發抖,福爾馬林藥水的味兒,正順著每條縫隙漫過來,它能殺死病毒,也能把人皮肉燒焦。樓房外頭,冬青樹叢中傳出一陣陣狗吠,大約三條。我能從它們的吠叫聲中認出它們是誰,它們也認識我。呵,原來,我是給它們叫醒的。四樓死人了!
入院的時候,夥伴們就告訴我:夜裡狗們在哪座樓前叫,哪座樓就要死人。醫院裡的狗可有靈氣了,它們是做試驗用的,每一條都將死在手術檯上。所以,它們能嗅出死亡先兆。蘭蘭證明道:“我媽就是這麼死的,要不是狗叫了,我還不知道哩。”過了一會,她才想起悲傷,於是安靜下來。她的安靜就是悲傷,只是看上去保安靜。
蘭蘭的病,是被她媽媽傳染的。媽媽就死在這所醫院裡,蘭蘭來和媽媽遺體告別時,被留下住院了。夥伴們都十分敬畏她,凡是和醫院有關的事,蘭蘭說了就最有權威。“你懂什麼呀,知道我媽嗎?……”只要這句話一出口,比她大的孩子也怯縮了。蘭蘭一點也不害怕自己死在這裡,她指著太平間方向告訴我:“我媽是被他們推進那座黃房裡去的,總有一天,我要去把她救出來。”
我爬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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