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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休養。

在海邊,生活有趣得多。我常站在櫃檯邊看祖父和父親做買賣。那時店面雖不大,卻出售著各種各樣的日用商品,從小孩出生用的,到人老死後該備的,樣樣齊全。上市時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有恭維的,也有咒罵的;有懇求的,也有發牢騷的。父親有時忙得吃不上中午飯。到了傍晚,忽然又冷清起來,這時父親常坐在凳子上,蹺起二郎腿一邊晃著,一邊口裡哼著小曲,一副得意的樣子。要不就是幾位常客到店裡找父親下象棋。我便在這個時候溜出去,找那些剛從海里撈魚蝦回來的鄰居小朋友們玩。在那些*著上身或衣不蔽體的孩子面前,我衣冠楚楚,卻顯得苯手苯腳。我覺得他們比我精明強幹懂得更多,但都對我十分友好。

最愉快的要算夏天,兩位讀中學的叔父也回到海邊度假。他們常常帶我出去遊玩,有時爬越懸崖到僻靜山頭去看古剎青佛;有時坐在海邊礁石上專心垂釣。我在沙灘上挖坑蓄水,待他們釣到魚兒,便放進坑裡,幾乎沒有一天閒著。有一次,幾位城裡的同學來找叔叔,他們商定去海上泛舟遊玩。那天晴空無雲,蔚藍的海面上漂著幾片孤帆。大家在沙灘上找到一條小舢船,七手八腳就往海里推,有的用木板、有的用手、用腳,居然把小舢船直往海中劃去。不料,這是隻漏水待修的小船,不久發現海水正從船邊滋滋地滲進來,底艙開始積水。船上的人一時騷動起來,小舢船象搖籃似地擺動著,船舷幾乎觸到水面。大家高聲嚷叫,有的往外潑水,有的調轉船頭往回劃。可離岸幾百米,周圍不見人影,一個個由興奮轉為恐懼。我那時是一動也不敢動,雖是害怕,卻不敢哭出聲來,閉上眼睛默默地禱告,祈求上帝拯救我們。小時候我很相信上帝,他幾乎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主宰著人世間的一切。好在那天風平浪靜,小舢船終於平安回到岸邊,顯然是叔叔他們十分用力地掙扎,同死神搏鬥的結果,並非上帝特別關照。而我的天真幼稚在遇難時卻暴露無遺了。

後來舅舅逃壯丁也從城裡來到海邊。“抽壯丁”在舊社會是一大禍害,跟遭遇土匪強盜一樣可怕。每到此時,城裡幾乎是萬人空巷,年輕人紛紛逃逸,一旦被捉到就會像囚犯般被捆綁押送到軍營,或當兵,或當挑夫,不是被炮火擊斃,就是病死,或被“自己人”折磨死。在我記憶中,螺城北門軍營,曾有過兩次“丘八”被長官槍斃後,還要暴屍以警後人的事。有一次我壯著膽子跟隨夥伴們去看熱鬧。一具穿著土黃色軍服的屍體,躺在土溝裡,看個頭比我當年大不了多少,胸前一灘血跡早已變 黑,渾身上下沾滿泥土,像是從土坑裡被挖出來似的,或是臨死前曾在地裡痛苦掙扎翻滾過。有人說他是“逃兵”,有的說他是“*的奸細”。此後幾個晚上,我常常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睛,眼前便閃現出死人的灰黃臉龐,幾次夢中驚醒過來,以為自己跟那死人躺在一塊了。世間若不太平,無論誰都會感到不安的。

舅舅在海邊卻呆不住,過了一段時間就想回去。母親不放心,就叫我跟舅舅一塊回縣城,給舅舅當“小偵探”。大家商議著回到城裡就讓舅舅住在我家的樓房裡。我們的樓房那時是空的,不引人注意。出發那天,舅舅化了裝,一路上還擔心遇到熟人,只好避開大路撿小路,快到縣城又在野地裡磨蹭到天黑,才敢進城去。我彷彿感到重任在身,自告奮勇先進去探望,獨自一人走進漆黑空蕩的樓房,然後開啟後門引舅舅進來,再鎖上大門。鄰居有過問的,都以為我住到外婆家了。舅舅在樓房裡象囚犯一樣,見不得陽光,也不敢點燈,每天靠我從後門偷偷帶吃的給他。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外面風聲稍微平靜,外祖父到保長那裡送禮說情,舅舅才敢公開露面。但後來又一次“抽壯丁”,舅舅還是被抓走。外祖父不得不花錢買個人販頂替,才算了結。為此外祖父家道中衰,破了產。(待續)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一、人生初始——天真美好(2)

1949年8月23日,螺城解放了。國民黨軍隊一早就退出城去,街上已不見一兵一卒。那時關於共產黨和解放軍的謠傳很多,有說他們象“封神榜”裡的人物,神通廣大;有說他們凶神惡煞,不近人情。那天,我和幾位小朋友一直扒在屋頂上,注視著公路上的行人,想看看解放軍究竟是啥樣的,可惜到傍晚還看不到有什麼動靜,卻聽說游擊隊早已進城接管了縣政府,說他們穿著普通人的衣裳,跟老百姓沒有兩樣,只在腰間插一支掛紅布條的短槍。

雖然沒有“看”到解放,但覺得整個縣城的氣氛變了,到處充滿生機。人們象是從黑黝黝的地洞裡走到陽光明媚的天底下,感到明亮和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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