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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9月2日,京城菜市口法場。
斷頭臺上,譚嗣同鐐銬加身,腰板卻依然挺拔如勁松。多日不見太陽,更遭受諸多折磨的他臉色蒼白,目光卻依舊凜凜生威,環顧法場四周寒光閃耀的刀槍,毫無畏懼。
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群成千上萬,在大量清軍士兵組成的人槍後面密密麻麻擠成一團,各自將目光投射到那並不算太高大威猛的身影之上。
自甲午戰爭以來,京城內風雲變幻如白雲蒼狗,哪怕見慣了大場面的市民,依舊感到應接不暇。尤其是變法開始之後,他們忽然發現京城好似燒開了的油鍋,形形色色的人開始在這帝國中心的大舞臺上表演精彩戲碼。
最熱鬧的一幕,無過於譚嗣同這群青年書生們膽大包天,公然要挖掉滿清統治的牆角。四九城外的民眾陡然聞聽他們的言論,當時就覺得渾身發涼,脖根子好似有刀架著。經驗豐富的老人們私下裡嘆氣:“這世道要亂嘍!”
共和是什麼,民主是什麼,他們統統不知道。但都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按照這群所謂變法維新者的說法,以後皇帝說話不可能一言九鼎了。旗人的鐵桿莊稼再也沒得吃了,那些黃帶子紅帶子再也不能殺人不償命,也不是宗人府說了算,而是要跟老百姓一樣接受審判甚至砍頭。
而尋常百姓見了官員也不必下跪磕頭。甚至還能對橫徵暴斂的貪官提出彈劾,罷他的官。
這麼幹,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麼?還有王法嗎?日子還有法兒過嗎?
不由自主的。廣大民眾心中藏下一根針,私底下也喝著小酒暢想一番那種日子的快活,但更多的則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恐懼。這已經不是尋常的大逆不道了,這是要把老祖宗幾千年傳下來的規矩,一股腦的掀了攤子啊!
害怕,難以理解,難以接受。同樣的。老百姓也覺得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敢說出如此的話來?楊浩那種從外洋來的傢伙不算數。譚嗣同他們,嚴復他們,可都是正兒八經土生土長的大清國人吶。怎麼就能生出如此狂悖的念頭來?
聽說譚嗣同被抓,不少人拍手稱快。認為宰了這些個添亂的傢伙,他們的日子就能繼續安生過下去。
更多的人則希望親眼看一看,這等牛人到底是何種模樣,是不是跟評書裡說得那樣“身高八尺、腰粗十圍、一頓飯吃一頭牛、一隻手能推倒城牆”的在世李元霸?
結果這麼一看,原來就是個有些消瘦的長臉兒青年,模樣說不上多麼俊秀。那大腦門兒看起來一定是個有腦子的,可為何就幹了這等要命的勾當呢?
人群之中,不乏嘆息之聲:“可惜了兒的,年紀輕輕的犯這渾勁兒。尋個正途當官不好麼?”
“嗐!聽說皇上都召見過他了。賞了四品的頂子。這得是多大的恩典啊,不尋思著好生報效,倒是弄這些個大逆不道的勾當。你說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也不能夠吧?沒聽見那楊大先生都誇獎的麼?說是咱中國幾萬萬人裡難得的人才。將來指定能做宰相的坯子……就這麼壞了,不值啊!”
“我倒是覺得,他這樣的就該那麼收拾!都跟他們似的胡來,大清國的君臣綱紀還要不要講啦?聽聽他們說的話吧,要剪了辮子學洋人打扮,嘿我說這祖宗成法。那是他能碰的嗎?”
“呦!瞧您說的,這瞅著也不是個旗人吧?莫非你家祖宗是從本朝才生出來的?”
“你他娘怎麼說話吶?找cei是怎麼著?”
“我特麼還就瞅你不愛聽你那說法。不服氣啊。咱們練練?”
“誰怕誰啊!想當年,爺那也是天橋上混過的……。”
七嘴八舌的議論很快成了鬨鬧,不過這老幾位除了費嘴逗殼子之外,兩人一直保持三尺遠的距離不搭手。心裡頭明白著呢,臨著法場你瞎起鬨,當心外頭一刀砍過來。
嚶嚶嗡嗡的聲音好似超大號馬蜂窩,各種迴響不住的衝擊心神,譚嗣同感到由衷的悲哀。非是對自己即將面臨的死亡接受不了,而是對這滿眼的同胞百姓,千百年來都不曾有過任何改觀的麻木愚魯,十分的無奈乃至可憐。
這就是一群完全失去了自我的綿羊,只要嘴邊有一口草吃,他們根本不懂得對圈養他們的惡狼反抗。根本忘記了,他們原本才應該是整個世界的主人,他們頭上的犄角不只是用來爭奪交配權,而是能夠反擊的利器!
如此群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覺悟清醒,不知何人能夠喚起他們血液中的漢家豪勇之氣,把這遍地的腥羶都給洗清,還一個朗朗乾坤!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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