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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式無須拖帶一個粗大的鋪蓋卷,無須搬動一大堆笨重的工具;只要人們把下述兩個事實比較一下:思想為了變成建築物,不得不動用其他四、五種藝術、一噸噸的黃金、整座大山似的石料、整座森林般的木材、一整群一整群的工人,而思想化為書,只需少量的紙張、少許的墨水、一支鵝毛筆;那麼,人類智慧捨棄建築藝術而擁護印刷術,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要是在河床水位下挖一條渠道,突然把河流的原來河床截斷,河流定將捨棄原來的河床而改道。

由此可見,自從發明了印刷術,建築藝術便逐漸乾枯、衰微和敗落了。人們多麼強烈地感覺到,江河日下,元氣喪失,各個時代和各個民族的思想都離開建築藝術而去了!這種冷落在十五世紀還幾乎覺察不出來,那時印刷機還過於幼弱,最多隻從強大的建築藝術悄悄汲取一點過剩的生命力而已。可是從十六世紀起,建築藝術的病症便顯而易見,基本上已不能再表達社會思潮了,怪可憐見地成為古典藝術,從高盧風格、歐洲風格、本地風格蛻變成希臘和羅馬風格,從真實和現代的風格成為假冒的古代風格。正是這種沒落,卻被稱為文藝復興。話說回來,這種沒落倒也不失其壯麗,因為古老哥特風格的精靈,這輪沉落在美因茲巨大印刷機背後的夕陽,卻有時以其餘暉,仍然照射著那拉丁式拱廊和考林辛式柱廊互相混雜的整堆建築物。

這明明是夕陽殘照,我們卻當做黎明的曙光。

而且,自從建築藝術只是普普通通像其他任何藝術,自從它不再是包羅永珍的藝術、至高無尚的藝術、獨霸天下的藝術,它便沒有力量再阻攔其他藝術了。於是其他藝術紛紛得到解放,粉碎建築師的枷鎖,各奔一方。每種藝術都在這分離中得到益處。各自分離,整體也就壯大了。雕刻變成了雕塑藝術,彩畫變成了繪畫藝術,卡農①變成了音樂。這好比一個帝國在其亞歷山大死後分崩離析,每個省份各立為王國。

於是出現了拉斐爾·米凱朗琪羅、讓·古戎②、帕列斯特里納③這些在燦爛十六世紀赫赫有名的藝術家。

①帕列斯特里納(約1525—1594)義大利作曲家。

②讓·古戎(1510—約1566),法國雕刻家、畫師和建築師。

③指早期復調的宗教樂曲,後演變為西洋音樂。

在藝術解放的同時,思想也四處獲得解放。中世紀的異端先輩們早把天主教開啟了巨大的缺口,十六世紀把宗教的一統天下粉碎了。印刷術出現之前,宗教改革無非是教派的分裂,有了印刷術,宗教改革卻成了一場革命。若沒有印刷機,異端邪說就會軟弱無力。不論是註定也罷,天意也罷,反正古騰堡是路德①的先驅。

然而,中世紀的太陽已經完全沉落,哥特藝術的精靈已在藝術的天際殞滅,這時候,建築藝術遂日益暗淡褪色,逐漸消失了。印刷的書籍——建築物的蛀蟲——,便吮吸其血液,啃蛀其骨肉。建築藝術隨之像樹木一樣,樹皮剝落,樹葉紛墜,明顯地乾癟下去,成了庸俗,貧乏,毫無價值。它再也不能表達什麼,甚至連表示對一個時代藝術的回憶都不可能了。人類思想拋棄了它,其他各門藝術也就把它摒棄了,它淪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由於沒有藝術家問津,只得求助於工匠。於是,普通的白玻璃代替了教堂窗戶上的彩繪玻璃,石匠接替了雕塑家。什麼活力啦,特色啦,生命力啦,智慧啦,統統喪失殆盡了。建築藝術成為可憐巴巴的工場乞丐,專靠模仿抄襲,賴以苟延殘喘。早在十六世紀,米凱朗琪羅大概就感到建築藝術正在衰亡,最後靈機一動,孤注一擲,這位藝術巨人把萬神祠堆砌在巴特農神廟上面,建造了羅馬的聖彼得教堂。這座教堂堪稱至今仍是舉世無雙的偉大作品,是建築藝術史上最後的獨創,是一位藝術泰斗在那本行將合上的宏偉石頭史冊下端留下的簽名。米凱朗琪羅去世後,建築藝術在幽靈和陰影狀態中苟延殘喘,悲慘不堪,還能有什麼作為呢?它就照搬聖彼得教堂,原封不動加以抄襲,不倫不類加以模仿。這成了一種怪癖,真是怪可悲的。這樣一來,每個世紀各有其羅馬的聖彼得教堂,十七世紀有聖恩谷教堂,十八世紀有聖日芮維埃芙教堂。每個國家也各有其羅馬的聖彼得教堂,倫敦有倫敦的,彼得堡有彼得堡的,巴黎有巴黎的兩三座。這是一種衰老的偉大藝術臨終前返回童年時代的最後譫語,毫無意義的遺言。

①即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

諸如剛才提到的這些特點鮮明的古老建築物,我們姑且不談,只對十六至十八世紀的藝術概貌稍加考察,便會發覺同樣衰頹和敗落的現象。自從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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