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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亥時,皇后富察琅薨於德州,年三十七。

皇后薨逝那夜,皇帝一直靜靜坐在自己的龍舟之內,深深的沉默彷彿巨大的山脊將皇帝壓得沉重而無聲。如懿聞得訊息,早已換過一身素淨衣衫,只以素銀釵並白色絹花簪鬢。皇帝俊朗的面容在昏黃燭火的映照下,有著虛弱的蒼白。想是許久未眠,他的眼微微地腫著,暗紅的血絲布滿青白色的眼底,如縱橫交錯的血網。

如懿依在皇帝身邊,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彷彿只有一個似的。相對亦是隻影寂寥。夜風吹起湧動的水波,拍在船身之上,悠悠盪盪發出沉悶綿長的聲音,和著遠遠傳來的哭聲,緩而重地拍在心上。

皇帝定定地看著如懿,半晌之後才幽幽地輕嘆一口氣:“皇后死了,但她至死不認。”

如懿握著他的手,冰涼冰涼的手指,和自己的一樣,彼此牴觸交纏,卻始終暖不過來。她的神情平靜至極,徐徐道:“至死不認,也已經是做下了的事情。”

皇帝斜倚在椅上,明明是乍暖微涼的春夜,他的長吁如嘆,卻是秋色初寒的冷:“皇后拿著富察氏百年的榮耀和福祉發誓,她做過的她認,可冷宮失火之事,玫嬪與怡嬪失子之事,她至死不認。”

如懿的身體微微一顫,牙關緊咬處有訝然之聲逸出。她仰起臉問:“富察氏百年的榮耀和福祉?她真的拿這個來發誓?”連她亦是知道的,身在眾星拱月的鳳位,心心念念著誕育皇子,穩居後位的女子,最在意的,也不過是富察氏的榮耀。然而她的神色旋即冷了下來:“也不過是發誓而已,臣妾不相信誓言。”她沉吟片刻,“皇上,素心與蓮心是皇后的心腹隨身,許多事咱們如有疑問,如今皇后薨逝,或許可以從她們口中探知些許。”

皇帝靜了片刻,沉聲喚了李玉,然而入內的卻是進忠,他叩首道:“皇上,李公公方才出去了,奴才候著。”

皇帝也不理會,只道:“你在也是一樣,去傳素心和蓮心過來。”

進忠正答應著要轉身出去,忽然見外頭簾影一動,一個人影閃了進來,恭順地垂首站在一邊,道:“奴才李玉給皇上請安。”他跪伏在地,看了進忠一眼,沉聲道,“皇上不必去喚素心了,奴才適才出去,便是聽人來報說素心觸柱而死,殉了皇后娘娘。”

皇帝與如懿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讀到一絲震驚之色,不禁相顧失聲:“素心殉主?”

李玉低首道:“是。皇后娘娘薨逝,青雀舫上本有許多事要料理。誰知忙中生亂,蓮心遍尋不著素心,只好知會奴才一起尋她。誰知就在上岸的地方有座牌坊,奴才尋著素心時,她已經在牌坊的石柱子上撞死了。”

如懿望著皇帝,從他閃爍的神色裡讀到一絲再清晰不過的狐疑之情。那狐疑,分明也是長在自己心底的,像一根細細的毛刺,隱隱觸動著細微的痛和癢:“皇上,殉主是光明正大之事,素心何必悄悄兒地揹著人?”

皇帝凝神片刻,問道:“李玉,你去囑咐毓瑚,她年長穩重,讓她去瞧瞧素心的屍身,商量了叫人如何處置。另則,蓮心在哪裡?”

李玉一壁答應著,忙回稟道:“蓮心不安,已隨奴才過來了,正候在外頭呢。”

皇帝不假思索,立時道:“讓她進來。”

因是皇后跟前兒得臉的宮女,蓮心已經換了一身雪白孝服,罩著淺銀色彈絲繡暗青往生蓮花比甲,黑髮用銀線挽就,簪著滿頭白霜霜花朵。她一張容長臉兒極淡漠,細細的眉眼低垂著,眼中雖然含淚,卻並無過於悲痛之色。蓮心進來行了禮,便規規矩矩跪在地上,也不起身,像是知道有話要答似的。

如懿見蓮心這般,便也懶得費口舌,徑直道:“皇后娘娘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和素心同在一處,素心是否早有殉主之意?”

蓮心垂首跪在地上,淡淡道:“自奴婢離開王欽又回到皇后娘娘身邊伺候之後,雖然還是皇后娘娘的貼身侍婢,但到底不如往日了。有什麼事,皇后娘娘和素心也多避著奴婢,只叫奴婢在殿外伺候。倒是皇后娘娘這番病了之後,素心還與奴婢有些話說。”她眸光一揚,少了些低眉順眼,一字字道,“素心說起皇后娘娘的病狀,十分憂心,也曾提到家中仍有病弱老母,希望來日可以出宮侍奉左右。”她輕嘆,“素心真是孝順之人,不比奴婢無依無靠,無家可歸。”

皇帝與如懿如何不懂,便是李玉亦驚呼:“素心牽掛家人,怎會突然殉主,想是她知道的事多了,怕獲罪才自裁倒說得過去。”

蓮心跪在地上,素白的孝服掩得她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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