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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念之間的天與地罷了。她腳下一陣陣發軟,有些畏縮地蹲下身。正巧凌雲徹與人換班經過,見她瑟縮在暖閣後地下,急忙道:“娘娘,娘娘,你怎麼了?”
如懿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亦示意他捂住,拼命地搖頭。雲徹連拖帶拉將她扶到後殿廊下,低聲道:“娘娘可不舒服麼?”
如懿強撐著身子起來:“沒事,你回去吧。”她掙開他的手,雖然覺得他此時的一句尋常關心,讓她在方才巨大的震動與惶惑裡覺得有一息的溫暖,可她明白,這樣失態的自己,是不能讓人瞧見的。她茫然地走到後殿,惢心剛想問她是否找到了耳環,見她這般,便知道不能多問了,忙打發了人出去,獨自伺候她沐浴。
如懿把整個身體浸在滾熱的水裡,方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一絲暖氣。沐浴所用之水最是講究,按著時氣用豆蔻花並佛手柑擰了汁子熬煮的,醇厚中不失清新之氣,燻得混沌的腦仁漸漸安靜下來。如懿靜了良久,方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茫然地轉過臉,木木地問:“惢心,你說會不會有一天,皇上也不許我生下孩子?”
惢心不知出了何事,忙掩住如懿的口道:“小主,您胡說什麼呢?”
如懿只覺得臉都僵了,只得揉著發酸的面頰道:“是啊,我正是胡說呢。”
豆蔻花被熱水浸泡後氤氳的香氣兜頭兜臉地包圍了如懿,她在那樣沉醉的甜美里遲疑地想著,舒嬪該不該知道?或許,舒嬪是愛著皇帝的,才會在皇帝病重不得相見的日子裡日日在寶華殿製作福袋祈福,卻在皇帝病癒後一言不提自己的辛苦。若她知道,一定會很傷心吧?偏偏,她是那樣孤高而驕傲的女子。
所以,不!一定不能讓她知道!哪怕是騙局,也寧可被欺騙的幸福,而不是清醒後鈍刀刺身的痛苦。她緊緊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將整個人浸了下去。
待到沐浴更衣回到寢殿之時,皇帝亦換好了明黃寢衣在等她。養心殿寢殿高高的房樑上,明黃的錦緞帷帳鋪天蓋地落落垂下,角落蟠龍金鼎內燃著上等紫檀香,青煙一縷一縷漸漸朝上擴散淡開,整個大殿肅穆而安靜。如懿在踏入的一刻已然緩過了神色,溫婉如常。
皇帝半垂著眼瞼,慵懶道:“有佛手柑的氣味,真好聞。”他伸出手向她,似笑非笑,“來,走近些,讓朕細細聞聞,彷彿還有豆蔻的甜香。”
如懿靜靜一笑,走到榻前的雙鶴紫銅燭臺前,正要吹熄蠟燭,外頭慌亂而倉促的腳步驟然響起,拍門聲顯然已失卻了分寸,皇帝蹙眉道:“越來越沒規矩!進來回話!”
撲開門滾進來的是皇后身邊的趙一泰,他整張臉都扭曲了,大呼小叫地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七阿哥的乳母出痘了!七阿哥也緊跟著出痘了!他、他染上痘疫了!”
如懿的心陡然一跳,幾乎失去了應有的節拍。積久的怨恨在她身體裡如蟻附骨,無聲地啃齧著,並隨著時光的盪滌愈加深刻。她不是不曾想過,如果當時聽了茉心的話,動了手會是如何?然而她心底一閃而過的陰暗的念頭,卻以這樣如刺又平順的姿態破空來到人世。她還來不及細細去分辨心底是憐憫還是意外,皇帝已然霍地起身,撞翻了身邊的雙鶴紫銅燭臺,火苗順著明黃色碧金盤龍帳霍霍地燃燒起來。
皇七子永琮是在四日後,乾隆十二年的臘月二十九去世的。那是除夕的前一夜,他過早降臨世間的身體根本經不起任何看似微小的病痛,何況是痘疫這樣來勢洶洶的惡疾。即便是在所有太醫的拼力救治下,也未能熬到新的一年。
皇后在目睹親生兒子死於懷中的一刻昏厥過去,且憂傷成疾,再難起身。
皇帝在悲痛中喃喃不絕:“明日就是臘月三十,過了明天,朕的永琮就長大一歲了。”他大悲之餘,特頒諭旨:“皇七子永琮。毓粹中宮,性成夙慧。甫及兩週,岐嶷表異。聖母皇太后因其出自正嫡,聰穎殊常,鍾愛最篤。朕亦深望教養成立,可屬承祧。今不意以出痘薨逝,深為軫悼。”然而活著的人哀痛再深,如何能換回死去的孩子,一切也不過徒勞而已。
披著離喪之痛,這個新年自然是過得黯淡無比。過了大年初一,皇帝便開始鄭重其事為愛子治喪。正月初二,將永琮遺體盛入“金棺”。諸王、大臣、官員及公主、福晉等齊集致哀。初四,將“金棺”移至城外暫安,沿途設親王儀衛。初六,賜永琮諡號為“悼敏皇子”。十一,行“初祭禮”,用金銀紙錠一萬、紙錢一萬、饌筵三十一席。宗室貴族,內廷命婦齊集祭所行禮。二十三,行“大祭禮”。乾隆皇帝親臨祭所,奠酒三爵。
喪儀再隆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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