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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一邊說話,一邊跟我爸越湊越近。最後,兩個人的投影,在帳幕上看,就是頭碰頭那麼近。我聽見張文笙說:……您手裡有這麼多個定位器,我想,您見過的帶著這玩意兒的穿越者,應該也不少吧?他們人呢?為什麼肯丟棄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們是不是都已經被您處理掉了?我爸沒有立刻回答他。事到如今,我仍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說什麼?——他是說,我的爸爸居然也是個穿越者?然後我又聽見我爸說道:文笙,你至少應當能明白,我待你跟他們不同。你救過我、救過士越,我對你是頗有厚望的,以為能在從今往後,你繼續輔佐士越。張文笙道:大帥,少帥跟您不是一樣的人,他的本性……他會怎樣說我的本性?我也是好奇的……甚至我是期待的,縱然我一事無成,也確實想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能人一直以來對我的感覺和評價。可惜這天夜裡,張文笙並沒有說完這一整句話。他說到這裡,槍就響了。張文笙跟我爸離得非常近,從投影看,他也完全沒有躲。我爸不光就近打了他一槍而已,在兩個人頭碰頭的距離,我爸一直開槍。他的配槍彈容七發,他對著張文笙的身體,連續開了七槍,一直到把子彈全都打光。槍彈甚至射穿了這人的身體,又衝過帳幕,在粗布上留下滾燙焦痕。那個張文笙……在我曾經的、最為痛恨他的一段時間裡,我真的想象過我們做這樣的冤家仇人,總有一天鬧到你死我活時的情景。我以為至少會有個法場臨別之類磨磨嘰嘰的告別,其實我們卻是根本來不及告別的。他的影子撲在營帳上,印染上巨大的一片血泊。他倚靠在血泊與彈痕上,漸漸滑倒在地。從頭至尾,他叫都沒叫過一聲。在這裡再度尖叫了的人,是我。白老闆的嘴唇翕動著,可能是說了什麼,然而槍聲使我的耳鳴加劇,我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現在的我,耳鳴嚴重到什麼都聽不到。我看到我爸先伸過一隻腳,撥開地上滾動著的兩個晶球,接著,他整個人都出現在營帳門首。我看到我的爸爸向我走過來,衝我張開雙手。手槍還在他手裡,或許是沒子彈了,但他亦沒有丟開它的打算。他是提槍邁步,向我走來,拍拍他自己的胸膛,作勢是要擁抱我。他還比劃著,拿一隻手比劃,好像是要我把手裡的什麼東西丟落。那是什麼東西呢?我暫時想不起來我的手裡有什麼。他比劃著,又大叫著,很大的動靜,跟我都彷彿隔著幾重川嶽那麼遙遠,我與他再也不能交通勾連。這些就是我在再度被扭擰、撕裂、被一把塞進黑暗裡之前,最後能記得的。至於我是什麼時候合上手裡那個定位器的兩個半球的呢……?真的抱歉,我完全不記得。這多半隻是一錯手罷了。畢竟今夜我根本沒有想要逃走。我為什麼要逃?我有個這麼厲害的爸爸,我爸爸是曹大帥!曾經妨礙我們父子的人,現在都死了,不會再有人阻擋我變成我爸爸一樣的人物。說什麼?——說我爸爸殺了很多人?唉,就算我爸爸殺了很多人,他讓我覺得害怕……可他做到江蘇督軍的位置,當然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本來就殺過很多人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我們父子對面,有話好說……他心狠手辣,我又能逃去哪兒?他是穿越來的,就算我逃到穿越裡去,也沒有用。總之,我還沒有準備好——這一夜所有的事,或許只是我白天太累太累,倒在床上發的一個長長的噩夢吧。 湖山依舊人事非,徒對滄海滿懷惱一、各位幸會,本人大名曹士越,一般不需要我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大名。若身在場面上,定會有我爸爸的副官、參謀替我做介紹。說辭通常是固定的:江蘇曹督軍的大公子,士越尊兄曹少帥。自我爸爸當了大帥,人皆稱我曹少帥,暫時還沒有第二個名銜。我以為我的餘生,大抵就是自少帥比較帥的一個狀態起步,往大帥灰常帥的目標邁進。至於這過程嘛,顯然我只需乖乖聽我爸的話,服從他的安排,每天老老實實抄抄經——也就只是關在家裡抄經。這也無妨,我依然會得人讚譽,說我曹少帥,連抄個經都那麼的帥。一切聽上去都美美噠,我是說,如果,我從來都沒有遇見那個名叫張文笙的傢伙的話……這名字就是個噩夢。在我的睡夢裡,只要想到這個名字,連美夢都無法繼續,會馬上變成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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