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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隊的工地上叫賣,也略有積蓄。沈前學滿刑後不願回家,便在路旁搭了一個棚子,以維持生活。在旁人看來,他年逾六十,孤苦無依,該是最“造孽”(可憐)的人了,他卻說自己習慣了,能自食其力就好。其實,在這塊地方,還有許多年邁的退養人員,每月只有百兒八十的生活費度日,有人每天只煮一次飯,吃兩頓了事,或做點小生意,山上山下奔跑,身體還結實,這大概是如今最底層的生活狀態……

過一天,住在銅頭場的楊紹榮君前來接我和老伴。他在交通要道旁蓋了一幢房,曾作旅館,如今是圖書室、小賣部,還可打檯球,看錄相。他最稱心的是兒女已供養成人,女兒在水電廠當工人,兒子讀完醫專去參軍,現已能自食其力。我們在他家度過一整天,住了一宿。在回縣城的公路上,13隊那雪白的牆壁,寬闊的曬壩,高高的崗樓由遠而近,它的輪廓是那麼清晰而凝重,汽車一閃而過,詩人塞風寫過:“我熱戀風雪路上/每一個黃昏和黎明”,“黃河,長江/我兩行渾濁的眼淚”,意境何等沉深!

我又來到豆豆溪畔,溪水還是和幾十年前一樣潺潺流著.唱著深情的歌,像傾訴著什麼,幾多憂鬱,幾多蒼涼,幾多溫暖與歡樂。你是受難者的母親,當年我們每天幾次從你身旁走過,夏日在溪中洗浴,冬天在溪邊洗腳,你給我們以同情和安慰,給我們帶來夢想與希望。你太小了,任何地圖上找不到你的名字。你又很長很長,幾十年一直在我心中流淌。你審視人世的滄桑,目睹過農業學大寨的熱烈場景,炮聲隆隆,巨石翻滾,人聲鼎沸。也見過人與獸的廝殺,靈與肉的拼搏,慘絕人寰的呼喊,人類挑戰生命的極限,悲愴、屈辱、掙扎、絕望,不懈的抗爭,長久的忍耐與等待,演出一出出悲喜劇。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後見高低,如今一切都歸於平靜。我久久凝視著周圍的景物,一首*民歌忽然迴響在耳際:

你是流氓,還是英雄?

你是魔鬼,還是神靈?

你是失敗,還是成功?

這些互相對立的形象相距並不遙遠,常常互相轉化,我是誰?誰是我?我不禁困惑而眩暈。往日的小路依稀可辨,而熟悉的豬舍、牛欄、磨房、果園、工棚已不見蹤影。物是人非,只有火紅的夕陽照耀著溪水閃閃發光。我深深感到人生的短暫和自然的永恆,自然比人類更偉大。我在底層二十一年從未流過眼淚,此時乾涸的雙眸竟噙滿感激與內疚的淚水……

作者題外話: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連載13)第九章 大轉折(下)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連載14)第十章 人世幾回傷往事(上)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連載14)

第十章 人世幾回傷往事(上)

91在淪陷區度過童年

人的一生像山溪裡的一滴水,唱著歡樂的歌流入江河,互相擁擠著,碰撞著,怒吼著,捲起波浪,夾著泥沙,經過九曲十八彎,最後匯入大海。在許多情況下,命運是不由自主的,特別是在社會轉型的大動盪時期,只有隨波逐流而去。而人作為思想動物,又總是想了解大潮的流向,趨利避害,把握自己的航程。

我是l933年10月16日(農曆8月28日)中午在瀋陽(時稱奉天)出生的。父親在省公署作公務員,母親段景純是家庭婦女。那年父親55歲,母親47歲,晚年得子給了他們意外的驚喜,對我自然寵愛有加。

父親是清末最後一批秀才,還未來得及作官,清朝就被民國所代替。國民黨剛代替張作霖父子的軍閥統治,就發生“9•18事變”。父親憎惡偽滿洲國,不到60歲就退休在家。我剛懂事時,便見年邁的父親精神抑鬱,經常盤腿坐在炕上讀書,吸菸,沉思。我所受的家庭教育和當時學校的殖民地教育發生強烈的衝突。學校的《滿語》課本告訴我們是滿洲人,第一課“皇帝陛下”,第二課“萬壽節,萬歲萬歲萬萬歲”,講“日滿親善”,建立“王道樂土”;父親則告誡自己是中國人,是炎黃子孫,“小日本佔領了東北和大半個中國”,總有一天要被逐出國土。他常講中國悠久的歷史,從五霸七雄、秦皇漢武,講到司馬遷、張騫、蘇武、岳飛、文天祥、史可法的英雄事蹟。姐姐比我大十四歲。到北師大學習時,家裡留下她讀過的大量少兒讀物,OJ;朋友》、《兒童世界》、《安徒生童話集》、《三滴聖水》等,我讀高小時便讀完了《三國演義》。我是個孤寂的孩子,卻有著豐富的精神世界,經常沉緬於對未來的幻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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